第440章 雨蚀

我搬进老邮电局家属院的那天,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是暴雨。红砖楼爬满枯萎的爬山虎,302室的防盗门锈得能抠下红渣,钥匙插进去时发出“吱呀”的怪响,像有人在门后磨牙。

收拾房间时,我在阳台角落发现个蒙尘的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几十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的邮票都泛黄了,收信人地址只有“城南槐树巷17号”,寄信人署名是“阿棠”。最底下压着个黑色的录音笔,机身锈迹斑斑,按开机键时,竟还能发出电流的“刺啦”声。

“今天又下雨了,你说过雨天适合写信,可我写了三十封,你一封都没回。”录音里的女声很轻,带着雨打玻璃的“哒哒”声,“他们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我在邮电局的分拣室找了三个月,没找到任何寄给你的信。”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雷,暴雨倾盆而下。我赶紧关窗,却看见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蓝色邮电局制服的女人,背对着我,手里攥着封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我猛地回头,阳台空荡荡的,只有铁盒里的信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接连发生。每天凌晨三点,我都会被“哒哒”的敲门声吵醒,开门却没人,只有门垫上留着滩水渍,形状像只女人的布鞋;书房的台灯会自己亮,照亮桌上的信纸,纸上会自动浮现出“阿棠”的字迹,写着“信寄不出去”;最吓人的是,我开始在雨里听见脚步声,不是我的,是胶鞋踩在积水里的“啪嗒”声,从楼道口一直跟到家门口,只要我开灯,声音就消失,关灯后又会响起。

我去问楼下的张奶奶,她是家属院的老住户,听完我的描述,脸色骤变:“你说的阿棠,是三十年前邮电局的分拣员吧?”她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那年梅雨季,她每天都去槐树巷送信,后来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她掉进了巷口的下水道,也有人说她被雨水‘吞’了——那下水道的井盖,至今没找到。”

我想起铁盒里的信,赶紧回去翻找,发现每封信的邮票旁边,都有个小小的指甲印,像是写信人用力掐出来的。录音笔里还有段未听完的内容,这次的背景音除了雨声,还有水流的“哗哗”声:“我找到你的信了,在下水道里,好多好多信,都泡烂了……他们骗我,说你收不到信,其实是他们把信都扔了……”

录音突然中断,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掉进了水里。我浑身发冷,这时窗外的雨更大了,玻璃上的水汽里,慢慢浮现出一行字:“帮我把信寄出去。”字迹是蓝色的,像用钢笔写在水上,很快又被雨水冲散。

第二天,我拿着信去了城南槐树巷。巷子很旧,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长满青苔,17号是座废弃的院子,院门挂着把生锈的铁锁,锁上缠着水草——这里离河边很近,下雨天很容易积水。我绕到院子后面,发现墙角有个下水道口,井盖果然不见了,洞口飘着股腐臭的气味,像烂纸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我刚要靠近,突然听见洞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攥着封泡烂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模糊,依稀能看见“阿棠收”三个字。我吓得后退,却看见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个蓝色的手链,和铁盒里其中一封信里夹着的手链一模一样。

“是他的信。”洞里传来阿棠的声音,带着水的浑浊感,“他说要去国外打工,让我等他,可他们说他骗我,把他的信都扔进了下水道。”雨水顺着洞口流进去,洞里的声音更清晰了,“我去找信,却被井盖砸中了腿,爬不出来,雨水涨得好快,我抱着他的信,就像抱着他一样……”

我突然想起张奶奶说的“被雨水吞了”,原来不是谣言。我鼓起勇气,对着洞口说:“阿棠,我帮你把信寄出去,可他现在可能不在国内了,怎么办?”洞里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轻轻的哭声:“我知道他不在了,去年有人来槐树巷,说他在国外出了车祸,骨灰还没运回来……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收到他的信了。”

当天下午,我去了邮局,把阿棠的信和那封泡烂的信一起,寄往了邮局的“死信处理中心”。工作人员说,对于无法投递的信件,他们会统一保管,等待家属认领。我还把录音笔里的内容刻成了光盘,放在了信里,希望能有人听到阿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