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后山圣地终于在望。
圣地门口,十几个老迈的族人拄着拐杖,见我们到来,急忙单膝跪地:“族长!巫王大人!”
我上前一步,温声道:“都起来吧,辛苦了。准备好了吗?”
为首的老者颤巍巍点头:“族长,一切就绪!”
我们踏入禁地,依次走过出征台、丰收台和成人礼台,最终径直来到祭天忠烈台。
这里矗立着石碑,密密麻麻刻满了雨族两年来战死族人的名字,每一笔都承载着沉甸甸的英魂。
我缓缓带着蝶、陆巫、女巫诀还有6个女巫径直走上中烈台,狼大,狼二,英勇战狼缓缓跟随。
冷冽的山风掠过,猎猎作响的招魂幡在身后翻涌如浪。
我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族人,陆巫高举黑色木杖,头顶三根羽毛随风剧烈颤动。
"跪!"她一声厉喝,数千族人齐刷刷轰然跪地,唯有混在俘虏中的苍军、飞鹰和随风三人面面相觑,在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里,随风急忙扯了扯同伴衣角,三人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弯下膝盖。
我望着台下跪伏的人群,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指腹狠狠蹭过眼角刺痛的泪痕:"今日山河同悲,天地共泣!这些坛中英魂,是雨族射向敌阵的利箭,是焚烧敌营的烈火!他们用胸膛抵住蛮族的刀刃,用脊梁撑起雨族的尊严!北方三大部落已被踏平,可他们便没有跟随我们回来……”
风卷着幡角抽过面颊,我抓起坛口粗麻布甩向空中,“看这漫天霜雾!哪一粒不是他们未干的血泪?哪一缕不是他们未散的精魂?”
顿了顿,我擦拭了眼中的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坛中封存的不是骨灰,是照亮前路的星辰!忠烈台上每一道刻痕,从今日起,他们的英魂将永驻后山圣地,回归天神的怀抱,受万代香火,享永世供奉!"
话音未落,台下爆发震天怒吼,
“享永世供奉!”
“享永世供奉!”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震得山间飞鸟惊起。
170多名抱着骨灰坛的女人早已哭成泪人,她们瘫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冻土,对着坛口喃喃自语:“男人啊,族长把你们送入天神怀抱了,还让你们进了忠烈坛,这是你们作为飞雨军最大的荣幸......”泪水砸在坛身,晕开片片深色痕迹。
恍惚间,她们脑中又浮现出征前夜的场景——那时男人们胸膛拍得震天响,任由她们轻轻穿上藤甲狼皮大衣。
“等俺活着回来,咱们可以去新城逛逛。”
“等打败三大蛮族,咱们就盖新房子!”
如今空荡荡的衣袖垂在坛边,像极了出征那日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摆。
女人们颤抖着把脸贴在冰凉的坛口,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坛身,仿佛还能触到丈夫临走前粗糙的手掌温度。
而一旁俘虏群,跪着的苍军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血红的双眼瞪着台上那个威风凛凛的雨族族长,心里翻涌着滔天恨意:"狗贼!明明是你们这些该死的雨族人侵占我们的领地,如今倒成了英雄?"
身旁的随风和飞鹰同样脸色阴沉,三人身上还留着刮胡子时划出的血痕,此刻被冷汗一浸,疼得钻心。
他们看着周围瑟瑟发抖、跪着不敢抬头的三大蛮族俘虏,心中满是不甘。
人群中偶尔有人偷偷认出他们,却都惊恐地偏过头,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苍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垂下头,用凌乱的头发遮住狰狞的表情。
他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剜出几道血痕,在心里暗暗发誓:"雨族人,这笔账咱们没完!等找到机会,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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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飞鹰和随风,也在披风下悄悄握住了藏着的短刃,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此时台面上的我,看着这一切,转头看向眼泪吧嗒吧嗒掉的蝶。
她裹着小巧的黑色兽皮,五根羽毛随着山风轻轻晃动,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丫头又犯了圣母心——她年纪尚小,到底见不得这般生离死别。
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将目光转向陆巫:“你来主持吧。”
陆巫低垂着眼眸,缓缓点头,忽地高举黑色木杖,杖头羽毛猎猎作响:“族人们!安静!安静!”
待台下嘈杂声渐渐平息,她的声音如洪钟般沉沉荡开,“逝者已逝,英魂永存!他们的勇气将化作星辰照亮长夜,他们的牺牲会成为丰碑护佑后人!但生者仍要前行——炊烟不灭,雨族的火种便生生不息!如今时辰已到,让我们恭送英雄重归天神怀抱!”
言罢,陆巫闭目吟诵古老祝祷词,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神秘符文:“咕哈利,咕哩哩!天神俯瞰人间!看呐——您的子民身披荣光归来!请敞开云海,降下神火!让这些浸染鲜血的忠魂洗净铅华,化作您座下最锋利的箭矢!愿他们在星河中安息,佑我雨族风调雨顺、战无不胜!”
随着咒语声起,六名巫女手腕上的铜铃骤然炸响,叮铃当啷的声响刺破霜雾。
她们高举冒着青烟的艾草,赤足踩着古老的战阵舞步,裙摆上缀着的兽骨与铜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随着舞步翻飞,艾草火星四溅,与铃铛声、咒语声交织成一片,霜雾在她们周身翻涌,恍若天神降临的帷幕。
随着祭祀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青烟与铜铃声在山谷间回荡。
狼大、狼二伏卧在忠烈碑两侧,灰毛沾满晨霜,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这对曾随英魂们冲锋陷阵的战狼,此刻低垂着脑袋,用鼻尖一遍遍蹭着碑前的酒碗——那是族人特意为它们逝去的伙伴供奉的祭品。
天空中,小翼与小羽双双重重划过,雪白的羽翼割裂铅云。
它们时而俯冲至招魂幡上空,发出尖锐的鸣叫,翅尖扫落幡上的霜花;时而振翅高悬,在日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天神派来接引英灵的使者。
族人们一批接一批跪拜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口中念念有词,青铜凿与石壁碰撞的铿锵声响彻圣地。
工匠们跪坐在忠烈碑前,粗粝的手掌紧攥刻刀,将每一个名字都深深凿进石纹。
飞溅的石屑混着晨霜,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与狼瞳中的泪光、飞鸟羽翼的反光交织成河。
日头渐渐攀上中天,最后一笔刻痕终于落成。
众人再次齐刷刷伏地,这一回,连呼吸都压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碑文中沉睡的英魂。
直到陆巫的祝祷声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风里,人群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唯有招魂幡仍在猎猎作响,目送着族人的背影渐渐融入后山的苍莽绿意。
回到东城那座最大的青砖瓦房时,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昨夜宿醉的后劲仍在,我脑袋里像是有群野牛在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