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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沣知道随着皇室资产的清理,局面看似稳当,却如同即将到来的局势——表面平静,底下却暗藏着随时会冻结的危机。
载沣从椅子上起身时,袍袖拂过案头的珐琅笔架,几只铜铸的瑞兽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载沣望着窗外渐盛的阳光,西府海棠的花朵正开的娇艳。
他知道,在袁世凯的“支持”背后,是比紫禁城宫墙里更复杂的权谋网,而他能做的,唯有赶在网收紧前,将皇室的根须,深深扎进洋人划定的“安全区”里——哪怕,那片土地上永远飘着别人的国旗。
醇亲王载沣在书房考虑皇室的后路有了眉目后,心中安定决定陪一家人用过餐后去拜访一番各外国银行。
载沣在巳末午初(11:00),醇王府后宅。
膳厅里飘着莲子百合粥的清润香气。
载沣搁下缠枝莲纹瓷勺,余光瞥见溥杰正用珐琅小匙戳着碗里的蜜渍樱桃,酱汁顺着匙柄往下淌,在靛青马褂领口洇出暗红的印子。
福晋瓜尔佳氏已抽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儿子擦拭,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撞出清泠的声响。
“傅杰下午该随谙达回宫了。”载沣指腹摩挲着桌面暗纹,目光扫过儿子圆乎乎的脸,“毓庆宫的功课虽松快,也不能误了明日的满文讲习。”
载沣刚说完叮嘱的话,小格格韫欢突然举着啃了一半的山药糕,奶声奶气地嚷嚷:“也要去看皇兄!”
瓜尔佳氏放下汤匙,笑着将女儿搂进怀里,银制护甲轻刮过孩子泛红的鼻尖:“王爷放心,周嬷嬷已收拾好傅杰的书包,里头新置的狼毫笔还是荣宝斋的紫毫。晌午让他在暖阁歇半个时辰,申时初刻马车准时从角门出。”
福晋瓜尔佳氏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景泰蓝香炉,袅袅檀香混着莲子百合粥的清甜在席间弥漫,“可是宫里又传了什么话?”
妾身见王爷从沪上回来之后马不停蹄的一直外出忙碌办事。
载沣望着窗外廊下蹦跳的鹦鹉,红喙正啄食铜盘里的葵花籽。
他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倒不是宫里,是袁氏那边的意思和动静……”
载沣话到半句顿住,见溥杰正扒着桌沿往他这边蹭,小辫上的珊瑚坠子晃得欢快发亮,便抬手替溥杰理了理歪掉的领扣。
载沣掌心触到孩子温热的脖颈,“你照管好孩子,尤其是东跨院那间库房——钥匙除了你我,谁也不许碰。”
此事妾身知道,事关王府定当妥善保管钥匙。
福晋垂眸应了,银制护甲轻叩在瓷碗上发出清响:“送傅杰回宫的事,妾身早让周管家备了暖轿。昨儿内务府送来的紫笋茶,妾身让厨房煨了茯苓膏,一会儿让溥杰带着给皇上(溥仪)尝尝鲜。”
醇亲王福晋犹豫的还是对王爷说道。
“听下人说王爷要去东交民巷……”醇亲王福晋瓜尔佳氏声音忽然低下来,眼角余光扫过廊下候着的仆役,“车轿换作寻常青布帷子吧,如今别太张扬,别惊了民国政府以为咱们要去结交外国高官。”
载沣搁下瓷勺,勺柄与碟子相撞的脆响惊得鹦鹉扑棱棱振翅。
他抬眼撞上福晋眼中的深意——自去年腊月在六国饭店遇见英国公使朱尔典,福晋便懂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替自己考虑周全。
“也好。”载沣起身时朝溥杰招了招手,孩子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马褂上的盘花扣硌得掌心发疼。
“跟着额娘听话,别总缠着皇上要洋画片,在宫中也别像王府一样近是贪玩,要同皇上一同学习。”
说罢在孩子额头上轻轻抚摸,檀香混着奶腥气萦绕鼻尖。
载沣看着溥杰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紫禁城,抱着才满三周岁的溥仪站在太和殿前,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漫过龙柱,只是如今怀中的小身影,再不会有被群臣山呼“万岁”的机会。
载沣的轻声叮嘱,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喟叹。
福晋低头替溥杰擦净沾着酱汁的手指,听见东厢房传来收叠账册的窸窣声——那是载沣吩咐核对渣打银行存单时,特意让她收在木匣里的。
廊下传来小厮的脚步声,知道是外头备好了马车,便低头对儿子女儿笑道:“该去睡午觉了,梦见阿玛带回来的西洋饼干,可要留两块给皇上?”
溥杰攥着吃剩的樱桃晃了晃,神色正经地道:“给皇上!还要给皇太后!给小李公公!”
福晋笑着摇头,任溥杰拽着自己的袖口。
日光透过窗户照进膳厅,将母子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随着小厮的到来,向载沣禀报马车已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