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铜壶滴漏声比往日更显沉重,殿内三百文臣武将皆低眉垂首,望着地砖上蜿蜒的蟠螭纹——那纹路在晨光中竟似凝固的血迹,让人想起三日前甘泉宫兵变的惨烈。
李岩扶着龙椅扶手缓缓坐下,袖口不经意间露出一道焦痕——那是震天雷碎片灼伤的痕迹。下方群臣中,嬴氏宗亲的席位空了七席,取而代之的是百工署新晋升的匠作大夫,他们粗布襕衫上的油渍与金殿的奢华形成刺目对比。
"诸位可还记得,"李岩的声音打破死寂,"朕即位之初,曾在章台宫问过丞相一个问题:'何为天下之重?'"
李斯向前半步,袍角扫过地面:"陛下当时答:'天下之重,不在一家一姓,而在制度之新。'"
"不错。"李岩抬手掷出一卷黄绢,"今日便让你们看看,朕心中的制度之新,该如何承继大统。"
当黄绢在阶下展开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扶苏盯着那两行朱笔御批,指尖微微发颤——"监国太子"四字旁,竟画着一串齿轮与麦穗的合纹,那是百工署才有的标志。胡亥则注意到"镇南太子"之后附注的"节制南海诸郡",心中忽然闪过南海市舶司的海关验货单,那些用阿拉伯数字标注的货号,此刻竟与诏书文字重叠在一起。
"双太子?"博士淳于越踉跄着向前,"周礼曰..."
"周礼?"李岩突然冷笑,"周幽王遵周礼立嫡,结果如何?犬戎破镐京,宗周成焦土!朕今日便要破了这死规矩——扶苏,胡亥,上前接诏。"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扶苏接过监国太子的金印时,发现印纽竟是冶铁工匠的锤砧造型;胡亥的镇南太子印则刻着船锚与稻穗,正是南海郡的象征。
"即日起,扶苏总领关中政务,胡亥节制南海诸郡。"李岩的声音陡然提高,"但有一条铁律:你们每年必须将施政录刻在三丈竹简上,立于各郡县街口,任由百姓与太学博士评点。年终考评时,百工署匠师、市井里正皆可参与投票!"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却是值殿武士在驱赶围观的宫人。李岩抬手示意打开殿门,立刻有冷风吹入,卷着几片梧桐叶落在诏书上。远处可见咸阳百姓爬上城墙,争相眺望金殿方向,孩童们举着用竹简碎片制作的"选票"奔跑嬉戏——这些细节,早在三日前便由内廷刻意泄露。
"陛下此举,不怕动摇国本?"蒙恬抱拳开口,铁甲发出轻响。
"国本?"李岩走下台阶,从袖中取出两本薄册,"这是扶苏的泾阳渠工程明细账,这是胡亥的南海关税收支表。朕要让天下人知道,储君不是靠血统承袭,而是靠账本说话!"他突然转向东侧宗室席位,"嬴迁何在?"
一名身着短褐的青年越众而出,正是宗室中推行新均田法的嬴迁。他胸前别着一枚木质徽章,上面刻着"革新宗人"四字。"臣启陛下,陇西郡已按新制丈量土地,百姓皆言'与其争族谱,不如争亩产'。"
殿内响起窃窃私语。李岩注意到,当嬴迁提到"亩产"时,右侧的农家学派博士频频点头,而左侧的旧贵族则面色铁青。他知道,这场看似突兀的传位诏定,实则是三个月来布局的收网——从宗室兵变时故意泄露兵器改良细节,到让扶苏胡亥各自积累政绩,甚至默许民间传唱二人的施政歌谣,都是为了今日的"制度性突破"。
"陛下,"胡亥忽然开口,"南海郡请求在施政录中加入'市舶司损耗率公示',不知可否?"
"准。"李岩颔首,"若有百姓算出账目有误,直接赏百钱。"他转向扶苏,"泾阳渠的水泥配方,可愿交给百工署推广?"
扶苏怔了怔,忽然露出释然的微笑:"臣弟早已誊抄完毕,明日便送往少府。"他忽然想起竣工宴上李岩的朱批"能让功于臣下者,方堪为君",此刻方知那不是赞赏,而是考验。
申时三刻,诏书以活字印刷术连夜赶制,张贴于咸阳九门。当百姓们围聚在榜文前,看着"施政录可议考评权在民"的字样时,一名老石匠突然用凿子在旁刻下:"昔年秦王扫六合,今日陛下扫旧制"。这句话很快随着刻工们的凿刀,传遍关中十八县。
夜幕降临时,李岩独自登上未央宫阙。远处传来秦歌对唱,竟是百姓将扶苏胡亥的施政要点编成了民谣。他摸着阙楼上新安装的青铜风铃——那是百工署仿照西洋摆钟设计的报时装置,每个整点会奏响不同的音阶。
"陛下在看什么?"身后传来赵高的低语。
"看新旧交替。"李岩望着东南方向,南海郡的信鸽应该已经起飞,胡亥的首批施政录此刻正在跨海而来的商船上。"你瞧那星空,"他指着北斗七星,"旧时代的星位没变,但朕给它们重新标了刻度。"
赵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漫天星斗。但他知道,陛下眼中的星空,必定布满了齿轮与刻度,就像百工署工坊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忽然,他想起白日里看见的传位诏书原件,在"功绩立储"四字旁边,竟用小字批注着:"待时机成熟,试行票选制"——那字迹墨色尚新,显然是刚刚添上的。
"去告诉刘邦,"李岩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沛县的功过簿制度,朕要在年终考评时用。"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让萧何把《治民纪要》再抄二十份,送到太学去。"
赵高领命退下时,听见阙楼风铃忽然奏响奇特的旋律——那是《大秦革新曲》的前奏。李岩望着脚下灯火渐盛的咸阳城,想起穿越初至时看到的满目疮痍,此刻终于露出笑意。双太子制不过是第一步,他要让这个帝国明白:真正的传承,不是血统的延续,而是制度的自我更新。
未央宫的铜灯次第亮起,将李岩的影子投在宫墙上,那影子竟似与墙上的商鞅变法图重叠在一起。夜风带来远处的争论声,有书生在辩"嫡庶与功绩孰重",有匠人在议"监国太子能否改良农具",这些声音汇集成一股洪流,正在冲垮千年旧制的堤岸。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李岩摸出袖中的怀表——这是他用百工署精密齿轮自制的计时工具。指针指向戌时正,正是各郡县开始统计当日民情的时刻。他知道,在大秦的土地上,无数本功过簿正在被翻开,无数双眼睛正在审视着帝国的未来——而这,正是他要的新天下。
咸阳宫的铜壶滴漏声比往日更显沉重,殿内三百文臣武将皆低眉垂首,望着地砖上蜿蜒的蟠螭纹——那纹路在晨光中竟似凝固的血迹,让人想起三日前甘泉宫兵变的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