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帐篷帆布上。
簌簌作响,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阿楚把第九条尾巴往炭火边挪了挪。
绒毛上沾着的雪沫子遇热化成水汽,腾起一小团白雾。
“再过三日便是孟津会盟。”
晏辰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正低头擦拭腰间的青铜剑,火光在剑刃上流淌,映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硬。
阿楚没接话,只用前爪扒拉了一下火堆里的枯枝。
噼啪一声,火星溅起来,落在她蓬松的尾巴尖上。
她飞快地抖了抖毛,那点火星便灭了,只留下个浅灰的印子。
这动作惹来晏辰一声轻嗤。
“九尾天狐,竟也怕这点火星?”
他的语气里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阿楚翻了个白眼,要是搁在现代,她高低得回怼一句“你行你上”。
可现在顶着这张狐狸脸,说出来的话只会是“嗷呜嗷呜”。
她索性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九条尾巴像九条厚实的狐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晏辰看着她这副模样,擦拭长剑的手顿了顿。
剑身上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他放下剑,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
风雪比傍晚时更大了,营地四周的火把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呼呼的声响。
“探马来报,崇侯虎的军队就驻扎在三十里外的山谷。”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身后的狐狸听。
阿楚耳朵动了动。
崇侯虎,纣王的亲信,也是这次会盟要对付的第一个硬茬。
她记得历史书上说,这人极其残暴,据说还养了一群会吃人的恶犬。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冷。
是真的怕狗。
哪怕她现在是只法力高强的九尾狐。
这点出息,说出去都嫌丢人。
晏辰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来。
“怎么?”
他挑眉,目光落在她微微绷紧的尾巴上。
“听到崇侯虎,就怕了?”
阿楚猛地回过头,龇了龇牙,露出尖尖的犬齿。
像是在说“谁怕了”。
晏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暖意。
“也是,你们本就是一路货色。”
这句话像根冰锥,狠狠扎进阿楚心里。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九尾狐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和崇侯虎这种奸佞自然是一丘之貉。
可她不是啊。
她只是个倒霉的穿越者,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想解释,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晏辰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脸色沉了沉。
“收起你那套把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是想替纣王来监视我,还是想伺机取我性命?”
他一步步走近,身上的寒气比外面的风雪更甚。
阿楚下意识地往后缩,尾巴紧紧贴在地面。
她看着他眼中的戒备和厌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明明他们都是穿越过来的。
明明一开始,他们还能凭着几句现代的梗认出彼此,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相互取暖。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
是从她不小心暴露了九尾狐的身份开始?
还是从他越来越深地代入姬发这个角色开始?
她想不明白。
晏辰已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回答我。”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阿楚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她试着动了动嘴角,想像以前那样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可狐狸的脸做不出那么复杂的神情,看起来反倒像是在龇牙咧嘴。
晏辰的眼神更冷了。
他伸手,像是想抓住她的尾巴。
阿楚吓得猛地往后一跳,九条尾巴炸开,像一把张开的大伞。
帐篷本就不大,这一下直接扫倒了旁边堆着的一堆干草。
干草滚落到炭火边,瞬间被点燃。
“不好!”
晏辰低喝一声,连忙俯身去扑火。
阿楚也急了,张口喷出一口寒气。
她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这口寒气喷出来,只让火苗顿了顿,没灭。
反而溅起更多火星,落在了晏辰的衣袖上。
布料迅速被引燃。
晏辰皱眉,正要撕扯衣袖,阿楚已经扑了过去。
她用最蓬松的那条尾巴狠狠摁在火苗上。
灼烧感透过绒毛传来,烫得她浑身一颤。
但她没松劲,直到感觉到尾巴下的热度渐渐退去,才松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晏辰看着她那条原本雪白、此刻却黑了一块的尾巴,愣住了。
阿楚疼得眼圈都红了,却还是强撑着,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
像是在说“没事了”。
晏辰的身体僵了僵。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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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假惺惺。”
他别过头,声音有些不自然。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放火,又假意救我。”
阿楚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升起来的暖意瞬间凉透了。
她默默地低下头,舔了舔自己被烫伤的尾巴。
有点疼。
比身上的疼更甚。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
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帐篷里一时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响。
过了好一会儿,晏辰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明日起,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阿楚猛地抬头看他。
“会盟在即,军中流言蜚语太多。”
“留你在身边,只会授人以柄。”
他顿了顿,补充道。
“也省得你再耍什么花样。”
阿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自从她的身份暴露后,军中就一直有传言,说西伯侯身边跟着一只妖狐,恐非吉兆。
那些老臣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可她走了,谁来保护他?
她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他这一路有多凶险。
更知道,再过不久,他会遇到一场几乎致命的危机。
那场危机,需要她的内丹才能化解。
这个秘密,她一直没告诉他。
她怕他知道了,会更加防备她。
毕竟,内丹对妖来说,就相当于性命。
他怎么会相信,一只“妖狐”会心甘情愿地把性命交给他?
“嗷呜……”
阿楚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恳求。
她走到他面前,用头轻轻蹭他的脚踝。
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撒娇卖萌。
晏辰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脚躲开。
“别碰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说了,你走。”
阿楚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还是那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会在课堂上偷偷给她递纸条的晏辰。
又已经是那个肩负着伐纣大业,眼神坚毅、心思深沉的西伯侯姬发。
或许,从他们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注定了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阿楚慢慢地转过身,走向帐篷的角落。
她蜷缩起来,把九条尾巴都拢在身上,像一个巨大的毛球。
这样,就不会再碰到他,也不会再惹他生气了。
晏辰看着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影,握了握拳。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重新坐回火堆边,拿起了那把青铜剑。
剑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风雪停了。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带。
阿楚醒来时,帐篷里已经空了。
只有火堆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她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
那条被烫伤的尾巴依旧隐隐作痛。
她走到帐篷门口,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
士兵们已经开始收拾行装,营地变得热闹起来。
不远处,晏辰正和几个将领说话,他穿着一身玄色铠甲,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沉稳的威严。
完全是一副运筹帷幄的领袖模样。
阿楚看着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真的不要她跟着了。
就在这时,晏辰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很冷,没有丝毫温度。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继续和将领们交谈。
仿佛她只是空气。
阿楚默默地放下帘子。
也好。
她想。
或许,保持距离,对他们都好。
她可以偷偷地跟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保护他。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把内丹给他。
至于之后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
也不能想。
她摇了摇尾巴,转身离开了帐篷。
九尾狐的身形很快融入了营地边缘的树林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而帐篷里,晏辰在她离开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旁边的将领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西伯侯,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晏辰摇摇头,恢复了平静。
“无事。”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午时前必须抵达孟津。”
“是!”
将领领命而去。
晏辰望着帐篷门口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过一只毛茸茸的狐狸。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被烧焦的绒毛,是昨夜她用尾巴扑火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捏着那撮灰黑色的毛,指节微微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那撮毛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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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出了帐篷。
伐纣之路,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哪怕那个人,曾是这个陌生时空里,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
阿楚躲在树林里,看着晏辰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
她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九尾狐的嗅觉敏锐,她能闻到空气中属于晏辰的气息。
那气息里,除了皮革和金属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香。
她知道,那是他旧伤复发的味道。
上次在讨伐犬戎时,他为了救一个士兵,被敌军的毒箭射中。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毒素一直没能完全清除,每逢阴雨天就会发作。
她曾偷偷给他送过解药,用的是狐狸的身份,放在他的帐篷门口。
他却以为是敌人的阴谋,直接扔掉了。
想到这里,阿楚叹了口气。
做只狐狸,太难了。
做一只想保护心上人,却被当成妖孽的狐狸,更难。
她甩甩头,加快了脚步。
前面的军队忽然停了下来。
阿楚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探出头去看。
只见前方的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拦路的人。
那些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手里拿着锄头、木棍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附近的村民。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颤巍巍地挡在路中间,对着晏辰的队伍不停地磕头。
“西伯侯,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老者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晏辰勒住马,眉头微皱。
“老人家,有话好好说。”
“为何拦我大军去路?”
老者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
“西伯侯,我们是前面陈家村的村民。”
“昨日,崇侯虎的军队路过我们村子,不仅抢走了我们的粮食,还把村里的青壮年都抓去当壮丁了!”
“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他说着,又开始磕头。
后面的村民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哭声遍野。
晏辰的脸色沉了下来。
崇侯虎的残暴,他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他身后的将领们也纷纷义愤填膺。
“西伯侯,这崇侯虎也太过分了!”
“不如我们现在就带兵去把他灭了!”
晏辰抬手,制止了将领们的议论。
他看向老者,语气沉重:“老人家,你们受苦了。”
“但我军此次是去孟津会盟,有重要军务在身,不便擅自更改路线。”
老者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吗?”
“崇侯虎的人说了,要是我们敢报官,就把我们全村人都杀了啊!”
就在这时,旁边的树林里忽然冲出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他们手里拿着刀,对着村民们就砍了过去。
“一群刁民,敢拦西伯侯的路,找死!”
那些士兵显然是崇侯虎的人,故意埋伏在这里,想挑起事端。
村民们吓得四散奔逃,哭喊声一片。
晏辰眼神一厉,拔出腰间的剑。
“保护村民!”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立刻冲了上去,与那些埋伏的士兵打了起来。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阿楚在树后看得心急。
她知道这是个圈套。
崇侯虎就是想借此机会拖延他们的行程,同时败坏他的名声。
要是他在这里和这些人纠缠,不仅会耽误会盟的时间,还可能被安上“纵容士兵杀害百姓”的罪名。
不行,不能让他中计。
阿楚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悄悄地绕到那些埋伏士兵的身后。
然后,运起法力,对着他们脚下的地面轻轻一吹。
一股无形的力量散开。
那些士兵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湿滑起来。
他们正打得兴起,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变化,纷纷滑倒在地。
有的摔了个四脚朝天,有的直接撞在了一起,手里的刀也掉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晏辰和那些村民。
阿楚趁机又吹了一口气。
这次,她对准的是那些士兵的盔甲。
一股奇异的痒意瞬间传遍了那些士兵的全身。
他们忍不住开始拼命抓挠,哪里还顾得上打架。
“痒死我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们一边抓,一边在地上打滚,丑态百出。
晏辰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晏辰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楚赶紧把头缩回来,心脏砰砰直跳。
她可不想被他发现。
那些村民们先是愣住,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老天爷显灵了!”
“这些坏蛋遭报应了!”
老者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天空连连作揖。
晏辰看着那些在地上痛苦打滚的士兵,又看了看周围的树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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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挥了挥手。
“把这些人绑起来,带回营中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