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那弯月牙,似乎都因为充血而显得更加凸出。
他握着算盘的手,骨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惊堂木”砸到铁蛋那闪烁着无辜光芒的脑袋上。
公孙策弯腰捡起自己的折扇,用力拍打了几下看不见的浮尘,借此掩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爆笑的冲动。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轻松?:“哼!非人哉?三岁稚童?晏公子此言差矣!纵是三岁小儿,亦知敬畏尊长!此等…此等铁皮疙瘩,口出狂言,亵渎朝廷命官,按律…哼!” 他没说下去,主要是也觉得跟一个“铁疙瘩”谈律法有点滑稽。
展昭默默地再次往旁边挪了一步,彻底和铁蛋划清界限,眼神望向屋顶,仿佛在研究房梁的结构。
只是嘴角那微不可查的抽动,暴露了他的内心。
地上的犯人,此刻已经完全被这出荒诞剧吸引了注意力,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用一种看神仙(或者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铁蛋,喃喃道:“…铁…铁皮妖怪…还会问包黑子的月牙…这世界…太他娘的邪门了…”
【犯人:我可能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晏辰:甩锅给“三岁稚童”!机智!】
【阿楚:格式化警告!铁蛋危!】
【傻妞:恨铁不成钢!回去跪主板!】
【铁蛋:公平交易?芯片换月牙?包大人:我刀呢?!】
【公孙策:憋笑好辛苦!律法遇到机器人…卡壳了!】
“够了!” 包拯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总算勉强压下了这荒腔走板的气氛。
他狠狠瞪了铁蛋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被戳中某种隐秘的…窘迫?
最终,他强行将目光从那作死的铁疙瘩身上移开,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
他额头的青筋还在突突直跳,但脸色总算从酱紫慢慢向深黑回落。
他不再看铁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折寿。
威严的目光重新锁定地上的犯人,声音带着强行压抑后的沙哑和冰冷:“狂徒!尔之行径,罪证确凿!刺杀官差,拒捕顽抗!按《宋刑统》,当杖八十,刺配三千里!然本府念你或有隐情,若肯供出幕后主使,或可从轻发落!说!是何人指使于你?!”
那犯人被包拯这饱含怒火的一瞪,吓得一哆嗦,终于从“铁皮妖怪”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才是砧板上的肉。
他脸上挣扎了几下,想到那八十杀威棒和三千里流放,再看看旁边那个差点把包青天气死的“铁皮妖怪”,忽然觉得眼前这位黑脸官爷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讲律法…总比被个铁疙瘩问些奇怪问题强吧?
“我…我说!我都说!” 犯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来,“是…是城西‘永利赌坊’的刘疤癞!他…他欠了驿站王头儿一大笔赌债,又看上了王头儿家的宅子…就…就指使我假装劫道,引开驿站人手,他好趁机去…去放火!制造混乱,逼王头儿贱卖宅子抵债!刺伤王头儿…是…是小的下手没轻重…包大人饶命啊!”
案情瞬间明朗。
包拯脸色稍霁,对展昭道:“展护卫,即刻带人查封永利赌坊,捉拿刘疤癞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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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 展昭一抱拳,拎起那瘫软的犯人,再次风一般离去。
一场风波,总算在犯人认罪伏法、主谋即将落网中,尘埃落定。
至于那“月牙之问”…包大人选择性地遗忘了。
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凉茶,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余悸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犯人怂了!怕包大人更怕铁蛋的灵魂拷问!】
【永利赌坊刘疤癞: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包大人:喝茶压惊!月牙问题?什么月牙问题?我没听见!】
客栈里紧绷的气氛终于彻底松弛。
佟湘玉拍着胸口,指挥着众人收拾残局,准备真正的接风宴。
庞飞燕又恢复了活力,缠着傻妞问东问西。
公孙策摇着折扇,虽然还是那副清高样,但眼神时不时飘过阿楚手腕的光幕,显然对“弹幕”这种交流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甚至还尝试着对着光幕方向,矜持地拱了拱手:“咳…诸位…家人们?方才…献丑了。”
【公孙先生打招呼了!家人们快回应!】
【先生方才折扇落地,风采依旧!】
【先生博学,可知这直播原理?】
公孙策看着那些善意的、带着调侃但也充满尊敬的弹幕,脸上紧绷的线条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丝。
包拯则独自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望着七侠镇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魁梧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静。
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更没有人敢再提那个禁忌的话题。
只有阿楚手腕的光幕上,偶尔还飘过一两条关于月牙的、不死心的【包大人真的不考虑回答一下吗?】之类的弹幕,但很快就被其他话题淹没。
【案子破了!包大人辛苦!】
【开封府天团威武!科技助攻给力!】
【七侠镇日常:惊险刺激又沙雕!】
“晏公子,阿楚姑娘。” 包拯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并未回头。
晏辰和阿楚连忙上前:“包大人?”
包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缓缓道:“尔等之‘科技’,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然…此番追凶,确赖此神速定位之力。此物…” 他指了指晏辰的平板,“…于缉盗追凶,明察秋毫,或有奇效。” 他的语气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认可,但更多的是身为执法者的务实考量。
晏辰和阿楚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包青天最大的认可了。
晏辰立刻道:“包大人明鉴。科技本无善恶,端看用者之心。若能助大人明辨是非,惩恶扬善,此物方显其值。大人若有所需,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包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似乎也放松了一分。
接风宴终于热热闹闹地摆开。
同福客栈拿出了看家本领,李大嘴使出浑身解数,鸡鸭鱼肉,时令果蔬,摆了满满一大桌。
酒是佟湘玉珍藏的竹叶青,香气四溢。
经历了上午的惊魂(主要是铁蛋制造的)和破案的紧张,此刻的气氛格外融洽。
包拯虽仍威严,但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和煦。
他端起酒杯,对着同福众人和阿楚晏辰:“此番七侠镇之行,虽有波折,但承蒙诸位鼎力相助,案情得以速破。本府敬诸位一杯。” 他一饮而尽,尽显豪气。
众人纷纷举杯相贺。
公孙策也端起酒杯,虽然还是那副矜持样,但对着阿楚手腕的光幕方向也举了举:“咳…也敬诸位…家人们。” 他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说完立刻抿了一口酒掩饰。
展昭更是干脆利落,对着光幕抱拳:“展昭谢过诸位方才助威!” 引得弹幕一片【展护卫威武!】【展护卫好帅!】的尖叫。
庞飞燕最是活跃,她学着阿楚的样子,对着光幕使劲挥手,小脸红扑扑的:“家人们宝宝们!你们看到没有!包大哥破案啦!公孙策也喝酒啦!展大哥好厉害!这里的菜好好吃!这个姐姐(指傻妞)还会变小花给我看!这里太好玩啦!”
【飞燕大小姐玩嗨了!】
【公孙先生喝酒了!脸好像有点红?】
【展护卫抱拳杀我!】
【七侠镇美食直播!馋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拯放下酒杯,神色郑重地看向晏辰和阿楚:“晏公子,阿楚姑娘,此间事了,我等需即刻押解人犯返回开封府复命。临行之前,本府尚有一事相询。”
“包大人请讲。” 晏辰放下筷子。
包拯的目光扫过阿楚手腕的光幕,又掠过铁蛋和傻妞,最后落在晏辰脸上,沉声道:“尔等身怀惊世之技,通晓未来之事。观尔等言行,心性纯良,非为恶之辈。然则,此等力量,置于此间,福祸难料。本府观尔等与同福众人相处甚笃,似有安居之意。尔等…可曾思虑过,此间非尔等久留之地?未来之智,搅动今时之局,恐非天下之福。”
他问得直接而尖锐,带着一个守护者的忧虑。
小主,
公孙策也放下了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展昭虽未说话,但眼神中也带着审视。
庞飞燕则紧张地抓住了公孙策的袖子。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让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同福客栈的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阿楚和晏辰。
佟湘玉脸上是担忧,白展堂是紧张,郭芙蓉和吕秀才则是一脸茫然和思索,吕青柠的小本本又打开了,吕青橙和白敬琪似懂非懂。
阿楚手腕的光幕上,弹幕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包大人问到了核心!未来人留在古代,是福是祸?】
【改变历史?蝴蝶效应?】
【但阿楚他们帮了很多人啊!】
【好纠结的问题…】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这个问题,他们早已想过千百遍。
晏辰站起身,对着包拯,也对着同福客栈的家人,更对着那光幕后无数的“家人们”,声音平静而坚定:“包大人所虑,振聋发聩。未来之智,确如双刃之剑,可斩荆棘,亦可伤无辜。然,我夫妇二人,与铁蛋、傻妞,皆是误入此间之过客。初时惶惑,幸得同福诸位家人不弃,方有立锥之地,得享此间温情。”
他目光温柔地扫过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等人:“掌柜的待我们如子侄,展堂兄视我们为手足,小郭姐姐、秀才兄、大嘴哥、无双妹子、小贝、敬琪、青柠、青橙…他们每一个人,都给了我们在这陌生时空里最珍贵的归属。” 他每念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都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
阿楚也站了起来,挽住晏辰的手臂,脸上带着明媚而坦荡的笑容:“包大人,我们从未想过要用未来的知识去搅动风云,更不敢妄言改变什么。我们只是…爱上了这里。爱上了同福客栈的烟火气,爱上了七侠镇的淳朴,爱上了和这些可爱的人一起生活的每一天。” 她俏皮地眨眨眼,“我们带来的小玩意儿,能帮到大家,逗大家一乐,或者像今天这样,歪打正着帮包大人抓个坏人,我们就很开心啦!至于以后?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家人们宝宝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支持阿楚晏辰!】
【爱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科技不是用来征服的,是用来守护的!】
铁蛋瓮声瓮气地插嘴:“包大人您放心!我铁蛋虽然有时候嘴欠,但核心程序第一定律就是保护人类!特别是保护我媳妇儿傻妞!还有掌柜的他们!谁想搅乱这里,先问过我的钛合金拳头!” 他示威性地挥了挥拳头。
傻妞温柔地拍了他一下,对着包拯福了福身:“大人,我们虽非血肉之躯,但此心此情,与常人无异。同福是我们的家,守护家人,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包拯看着眼前这对夫妻,看着那两个奇异的“铁人”,再看看同福客栈众人脸上那份真挚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近,他沉默了。
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目光中锐利的审视渐渐被一种深沉的了然所取代。
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那紧锁的眉宇彻底舒展开,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释然笑意。
“好一个‘此心此情,与常人无异’。” 包拯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好一个‘守护家人’。” 他端起酒杯,对着晏辰和阿楚,也对着铁蛋和傻妞,更对着同福众人:“本府今日,受教了。心之所安,便是归处。望尔等,永葆此心。此杯,敬守护!”
他仰头,一饮而尽。
“敬守护!” 所有人,无论开封府还是同福客栈,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共同举杯。
酒杯碰撞声,欢笑声,充满了整个大堂。
【敬守护!泪目了!】
【包大人认可了!】
【最好的结局!】
【同福客栈,永远的家!】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
同福客栈门口,包拯一行已收拾停当。
马匹打着响鼻,展昭牵着缰绳,犯人被捆得结实,塞在囚车里,一脸颓丧。
佟湘玉带着同福客栈众人和阿楚晏辰铁蛋傻妞都出来相送。
李大嘴还提着一个大食盒,里面装满了刚出锅的肉包子和酱牛肉。
“包大人,公孙先生,展护卫,飞燕姑娘,路上慢走!这点干粮带着,路上垫垫肚子!” 佟湘玉把食盒递给展昭。
“多谢佟掌柜,诸位盛情,包拯铭记于心。” 包拯抱拳,威严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温和。
公孙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目光扫过阿楚手腕的光幕,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那个方向,用折扇轻轻一点,算是告别。
庞飞燕则依依不舍地拉着阿楚和傻妞的手:“姐姐,傻妞姐姐,我舍不得你们!还有家人们宝宝们!我会想你们的!等包大哥有空了,我再让他带我来玩!”
“随时欢迎飞燕姑娘!” 阿楚笑着捏捏她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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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对着晏辰和阿楚抱拳:“晏兄,阿楚姑娘,铁蛋兄,傻妞姑娘,后会有期!保重!”
“保重!展护卫!” 晏辰和阿楚回礼。
包拯翻身上马,勒住缰绳。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黝黑威严的面容和那顶方正的官帽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同福客栈那古朴的招牌,看了一眼门前送行的众人,目光在阿楚手腕的光幕上停留了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无形的、连接着未来的“眼睛”,也对着这充满烟火气的七侠镇,沉声道:
“世道人心,古今皆然。律法纲常,贵在持正。未来之技,可辅明镜高悬,然洞悉幽微、明断是非者,” 他抬手,手指重重地点在自己的心口,“终究在此!”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说罢,他不再停留,一夹马腹:“驾!”
马蹄踏破晨雾,囚车辚辚。
开封府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七侠镇青石板路的尽头。
同福客栈门前,众人久久伫立。
阿楚手腕的光幕上,最后几条弹幕缓缓飘过,如同告别的心声:
【包大人千古!】
【心即是明镜!】
【守护好同福,守护好这份烟火人间。】
【江湖路远,家在心安。】
阳光彻底驱散了薄雾,暖暖地洒在客栈的门楣上,也洒在每个人的肩头。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