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人：家人们谁懂啊！找了个废品回收对象！】

【小九这表情，想刀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

【打赏！必须打赏！给象哥买分类垃圾桶！超大的！】

郭芙蓉如梦初醒，刚要转身去拿酒，脚步还没迈开，客栈那刚刚被老白撞了一下的、尚在吱吱呀呀呻吟的门板，再次不负众望地被一只布满褶皱和墨痕的手推开了。

一个清瘦的老者探身进来，布衣芒鞋，宽大的袍袖上还沾着几根干草屑，头上戴着一顶歪歪斜斜的破旧葛巾。

他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清澈得像洗涤过的山泉，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目光扫过客栈里造型各异的人群，当看到悬浮的流光弹幕墙、晏辰手里那根还没完全收回的激光细棒，以及傻妞那刚才表演了“物理超度”的拳头时，浑浊的眼睛顿时亮得惊人，仿佛藏了两块燃烧的火炭，连带着整张皱纹密布的脸都生动起来。

“适才听闻几位小友于此间，施那‘手…手机’之术，直播天地奇景？”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带着某种高山清泉般的韵味，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连用了几个明显刚听来不久的新词。

“老朽陶潜，今日云游至此，方外之人亦不胜神往，不知…”他顿了顿，似乎有点赧然，搓了搓枯瘦沾着墨迹的手指，眼神渴望又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可否借贵宝地一隅，让老朽那小小‘桃花源’，也能显形于众人之前？”

客栈大厅里彻底安静了。

连佟湘玉都忘了吆喝，嘴巴微张着，刚塞进嘴里的半粒瓜子都忘了嗑。

下一秒，那面悬浮在半空的弹幕墙，像瞬间被投进了一万个沸腾的油锅，爆发出铺天盖地、几乎能把人眼睛闪瞎的七彩洪流！

【我聋了还是眼花了？！陶渊明！！！活的五柳先生？！】

小主，

【老祖宗！是您吗老祖宗？！您开直播要带我们看桃花源？！】

【夭寿了！文化断层接驳成功！坐标同福客栈！】

【陶公！你家的武陵人找到了！！！就是傻妞打的！！】

【阿楚晏辰跪下！请大佬上麦！】

【这波文化输出能顶到火星！全体起立！敬礼！】

白展堂正悄没声息地蹭到铁蛋旁边，手指头都快够到铁蛋腰侧挂着的、外形酷似令牌的折叠式投影设备了，眼珠子亮得像看见金元宝。

这突如其来的海啸弹幕和那个名字，吓得他“娘诶”一声怪叫，触电般缩回手，脚下一滑差点表演了个原地劈叉。

“啪！”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寂静中，一声清脆的拍案声响起。

吕秀才猛地从柜台后站起身，大概是用力过猛，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滑落到了鼻尖。

他脸色激动得潮红，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柜台上，对着直播设备，声音都劈了叉，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亢奋：“诸君！诸君听我一言！此乃天降文曲之星！照亮吾侪！此老，姓陶，名潜，字渊明！晋时大贤！靖节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田园，开山水之宗！他笔下那片武陵仙境……”

他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引经据典之密集，让旁边的郭芙蓉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一脸生无可恋，对着直播镜头无声地做了个“晕倒”的口型。

“打住打住！我的吕大秀才！”佟湘玉终于找回了她的声音，一把推开还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吕秀才，敏捷地占据了柜台中心位置。

她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此刻闪烁着超越金元宝的光芒，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各位亲！家人们！宝宝们！重要通知！重要通知！本店首席文化大使——陶渊明先生，即将空降直播间！届时将携其名下独家绝密IP景区‘桃花源’，进行超超超前点映！”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柜台下面拖出一个巨大的箩筐，里面塞满了真空包装的、鼓鼓囊囊的荷叶包，浓郁霸道的腊汁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作为本场直播的唯一指定赞助商——同福客栈限定款‘湘玉独家秘制酱汁腊汁肉夹馍’！现在下单！陶公背书！买三个送一个！买五送陶公亲笔签名祝福苔藓饼一份！仅此一天！错过悔十年！”

她举起一个香气四溢的肉夹馍，对着满脸写着迷惑和懵懂的陶渊明，做了个示范动作：“陶先生！笑一个！对着这个…对着天上那些字儿笑就行！对对对！就这样！宝子们！快看咱陶公这慈祥的笑容！这肉夹馍不得卖爆？！”

阿楚笑得直接软倒在晏辰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气。

晏辰忍着笑，不动声色地扶住她，另一只手却悄悄摸上了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

陶渊明被佟湘玉摆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那茫然的表情反而被弹幕解读成“仙风道骨”、“天真质朴”，瞬间又收割了一大波打赏提示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完全不明白“IP景区”、“点映”、“赞助商”是什么，但周围众人狂热的眼神和那面不停滚动着让他看不懂但感觉极其热烈的“天幕”，让他有种自己可能真的成了某种了不得“吉祥物”的错觉。

“敢问…老夫这‘桃花源’，如何方能显形于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局促地搓着衣角，再次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核心诉求。

这个“直播”世界，太魔幻，比他构想过的任何仙境都光怪陆离，让这位习惯了采菊东篱下的老人有些无所适从。

铁蛋这时才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默默上前一步，挡在了还在试图推销肉夹馍的佟湘玉和尴尬的老陶之间。

他彬彬有礼地朝着陶渊明微微躬身，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板的电子音：“陶先生，无需担忧。”

他示意了一下手腕上一个极其精密的银色金属环，“此设备可提取您脑海中最清晰的‘桃花源’图景，经三维渲染后转化为高精度全景影像，投射共享至直播平台。您只需回忆便是。不过……”

铁蛋停顿了一下，数据流在他眼底深处安静地滑过，“为了尊重版权并提升文化价值厚度，此‘景点’开发将以先生晚年着作相关数据为补充蓝本。我们将为您开启一次记忆读取授权，仅限于公开诗文及田园意象部分。”

晏辰适时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笑容带着点狡黠：“陶公您看，这是系统根据历史资料合成的《归去来兮辞》山水图卷效果图，配上您的声音朗诵，效果肯定……”

他话还没说完，陶渊明那双原本带着好奇探究的眼睛骤然定在了晏辰的手机屏幕上！

屏幕上并非什么动态山水，而是一条自动推送的、极其醒目的新闻小窗标题——《史海钩沉：江州刺史王凝之，府衙奢靡成风，“五斗米”实为苛政盘剥》，旁边还配有一张模糊但看得出极其奢华的古画复原场景，画中酒池肉林，衣着华丽的官员旁是衣不蔽体的劳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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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脸上的所有迷茫、好奇、不适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瞬间烫平，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那温和清澈的眼眸，眨眼间如同注入滚烫的铁水，炽烈得喷薄欲出，连带着瞳孔似乎都收缩成了两点惊人的火焰！

皱纹深刻的额角骤然青筋毕现，如同虬龙般暴起，清瘦的身体猛地挺直，之前那种暮年隐士的松弛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足以斩开污浊的铁血刚烈之气！

整个客栈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混账！竖子！无此獠王凝之！”一声怒喝如同炸雷般响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悲愤，震得悬挂着的酒旗“啪啦”作响。

陶渊明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那个仍在闪烁着奢华图像的小窗，手背上暴起的血管清晰可见，“‘五斗米’！岂是吾辈斤斤计较之蝇头小利乎！”

他猛地一步踏前，布鞋重重踩踏在坚实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柜台上几个茶杯都在震颤，“那……那是百姓心头血！是虎狼口中食！是民脂民膏堆砌的无耻高堂！”

他的声音因为滔天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硬石，砸得众人心头一震，连直播弹幕墙都诡异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陶某折的！非那区区粮米！乃是一腔宁折不弯之骨！折的是这世道于黎庶身上盘剥的万重枷锁！”他胸脯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中竟似有泪光在火光中闪动，“此等贼寇之家！蛀虫之穴！何不早倾！”

客栈里落针可闻。

连最没正形的白展堂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喉咙滚动了一下。

郭芙蓉忘了捂耳朵，吕秀才张大了嘴巴，连滑到鼻尖的眼镜都忘了扶。

佟湘玉手里的半个肉夹馍僵在半空。

一直安静旁观的铁蛋，这时发出了非常轻微的“滴”的一声。

他一步上前，金属手臂稳定而柔和地扶住了因为极度激动而身体有些微晃的陶渊明，同时看向晏辰。

晏辰立刻会意，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那条惹祸的新闻小窗瞬间消失不见。

铁蛋的声音依旧平稳：“陶公，请息雷霆之怒。往事已矣。不如借此天地之镜，将您心中那片真正的、无有剥削亦无有强横的净土，完整地展现给后世千千万万的‘桃源寻访者’。此即最大的鞭笞与期许。”

他侧过身，让身后的傻妞接替自己扶住陶渊明有些发颤的手臂。

傻妞的触碰非常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支撑力量。

陶渊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足以燃尽一切的悲愤如同投入深潭的火山，在他眼中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为厚重、更为深邃的光芒。

那是对现实的清醒认知，是理想被撕碎后凝聚而成的更为坚定的意志。

他慢慢站稳了身体，推开傻妞的扶持，虽然身形依旧清瘦，但腰杆挺得笔直。

他抬手，动作缓慢而郑重地理了理头上那顶歪斜的葛巾，眼神扫过客栈里一张张年轻或好奇或受震撼的脸庞，最终定格在漂浮在空中的、那片璀璨而沉默的弹幕海。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要施法召唤仙境，而是指向那一片代表后世的声音与注视。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蕴藏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既如此，老朽便将这‘夹带私货’的‘桃花源’，予世人一观！此非武陵旧蹊！非避祸之穴！此乃心中一方净土！一方……永不服输的向往！”

他再次闭上眼，开始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