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端着一杯咖啡,不动声色地走向那位以严谨和记忆力超群着称的年轻秘书。
在一次看似无意的侧身交错中,她将一本厚厚的《地方志编纂规范》递了过去,书页中夹着一枚薄如纸片的U盘。
“王秘书,”林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本规范里有些内容,或许能为老领导的地方史研究提供一点新思路。毕竟,有些事,不是没人记,是没人敢问。”
王秘书的眼神微微一动,手指在书页的夹层处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下书,点头致意。
夜,深了。
窗外暴雨如注,狂风拍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霓独自坐在指挥中心,逐一审听着从全国各地传回的录音片段。
大部分都是破碎的记忆和激动的情绪,但在一段来自偏远山区的模糊对话中,一个词抓住了她的神经。
那是一位老妇人沙哑的、带着浓重方言的哭诉:“……他们来收骨灰盒那天,我闹着要打开看看,结果……结果那盒子是空的!里面啥也没有!可他们还是按死了人办的手续……”
空的骨灰盒。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霓的思绪。
她猛然想起了纪念馆展柜中,那件被精心保存的蓝布衫,内衬上用墨水写下的编号——D3907。
那是周素琴的遗物。
她迅速调出早年间费尽心力搜集到的知青名册电子档案,再次进行核验。
周素琴的原始档案清晰地显示,她的死亡证明是由地方派出所于1984年2月开具的。
然而,在另一份被标记为“待核实”的劳教系统内部文件中,一份关于周素琴的劳教释放通知书,上面的日期,赫然是1984年5月!
死亡证明的开具日期,竟然比劳教释放的通知日期,早了整整三个月。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逻辑链条,在苏霓的脑海中轰然成型。
她缓缓合上电脑,屏幕的光亮从指缝间消失。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电光不时撕裂夜幕。
她走到展柜前,静静地凝视着那件蓝布衫。
“他们用假死,来制造真正的死亡。”苏霓轻声说道,声音几乎被窗外的雷鸣吞没,“可现在,一张张活着的嘴,正在把被他们拨乱的时间,一秒一秒,倒着走回来。”
雨势愈发急促,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光影之下,那件蓝布衫静静地悬挂着,衣襟在气流的扰动下微微起伏,仿佛在沉睡了四十年后,终于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谜团,正随着这呼吸,悄然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