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据洪流的冰冷宇宙里,这片静默的区域就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无声地晕染开来,带着一种只有生命才有的律动。
许文澜的指尖悬停在标记按钮上,没有选择上报异常情况。
她深知,有些沉默并非空白,而是蓄满了情绪的深潭。
她将该站点重新命名为“静默活跃区”,随后给林晚发去一条信息:“江西南部,兴国县,长窖村。有些地方,连安静都仿佛在诉说。”
林晚的车在红土地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才抵达这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村落。
村支书是一位皮肤黝黑的老汉,一辈子都与土地打交道,手上的茧比树皮还要厚。
他把林晚一行人带到村委会,泡上自家炒制的茶叶,叹了口气,坦白了实情。
县里要召开乡村振兴听证会,鼓励村民提出意见,可大家祖祖辈辈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懂得上台发言呢?
“林同志,不是我们没有想法。那座石桥,一下雨就被淹没,耽误了孩子们多少次上学、茶叶多少次外运?村西头那片荒地,能不能改成养蜂场?家家户户心里都有一本账,可一想到要站在县长面前讲话,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怕说不好,怕说错,更怕说了也白说。”
几位老农在旁边附和,其中一位甚至搓着手,急得满脸通红:“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干脆不去了,投弃权票算了。省得上去丢人现眼。”
绝望如同潮湿的霉菌,在村委会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林晚没有提及什么“表达能力培训班”,那些官样文章在这里只会水土不服。
她看着墙上那台落了薄薄一层灰的“家庭录音角”终端,忽然有了主意。
“老书记,咱们换个办法。不用开口说话,咱们用‘声音’表达。”她提议,举办一次“代播听证”活动,让每个想发言的村民都把心里话录进这台机器里。
不用署名,也不用露脸,由村里的小学老师将这些录音整理成一个音频合集,在听证会上统一播放。
“你们的声音,我来替你们送到会场。”
这个提议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之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当晚,小小的村委会里挤得水泄不通。
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第一次凑近那小小的拾音孔,笨拙地倾吐着积压多年的心声。
一位汉子反复录制了十几遍,只为了清晰地说出:“修那座桥的时候,我出过义务工,搬了三百二十块石头。”一位中年妇女对着机器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出了藏在心底半辈子的辛酸:“我闺女考上大学那天,村里都说要庆贺,我没敢请客……怕别人问起学费,我拿不出来。”那段关于贫困的羞耻与骄傲,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消息传回榕城,苏霓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动身前往。
她从书房最深处的柜子里,翻出一盘八十年代的旧录像带,画面是她第一次主持电视直播。
镜头里的她紧张得嘴唇发白,一不留神,说错了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