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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塘鳢倒抽一口凉气,差点被口水呛住“谁啊,口气海了去了,供…供天地?三清故友?!”他猛地抓住李未袖口,劲装下的肌肉绷紧,“谁啊”
李未袖角微动,鎏金算筹已滑入袖中。“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他转身走向亭外,鸦青衣袂掠过晨光中浮动的尘埃,“备船,去西市。”
长安西市开市的鼓声还在回荡,李未的马车已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停在“渭川货栈”黑底金字的匾额下。三层木楼人声鼎沸,穿各色胡服的商贾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将刻有细密齿痕的竹筹拍在包铜柜台上。穿靛蓝短打的伙计穿梭如织,臂缚上“漕”字徽记时隐时现。
三楼密室,窗板微开一线,市井喧哗被滤成模糊的背景音。
阿七弓着腰道:“东家,精舍第十期四十七人昨夜结业。按您吩咐,这一批次中撒在西南方向的有十二个‘钉子’,继续撒在那条线上——六个水性好的专走暗河,三个懂蕃语的混商队,还有三个入了边军……,东南方向上的有十个钉子……海上……”
李未立在巨大的沙盘前。细沙堆砌的山川间,黏土捏成的漕船密布渭、洛、泾三川,小旗标注着“敖”、“水元”的势力范围。他拈起一枚木雕小舟,轻轻放在沙盘西缘的“法门寺”旁。
“西南这条线上”李未指尖划过沙盘上西行的黏土商队,“跟着走陇右的绢马商队,经巩州,过河州卫。双叉岭之前,他们是大唐的货郎。”他拿起代表精舍学员的小木人,按在双叉岭嶙峋的山坳,“过了河州卫,就是妖地的眼线。”最后两枚木人被他推向沙盘边缘的“鹰愁涧”与“观音院”:“剩下的,钉死在这两处水源地。”
阿七眼中精光一闪:“要动?”
“不动。”李未将一枚刻着“卍”字的黑石压在观音院位置,“看。看谁去啃骨头,看谁在暗处递刀子。”他袖中滑出鎏金算筹,点在沙盘中央的万寿山,“我们的路,得绕开这些明桩。”
他抽出一卷空白的桑皮纸,提笔蘸墨。笔尖游走如龙蛇,勾勒出详尽的路线图:何处有边军卫所,何处可补充食水,何处需避开风口。行至双叉岭险要处,笔锋陡转凌厉,旁批小楷:“遇林莫入,逢洞绕行,妖气过境速燃狼粪——三缕青烟为号,河州卫轻骑半日即至。”
“告诉兄弟们,”李未吹干墨迹,将路引递给阿七,“大唐疆域内,他们的命是边军的箭雨和陌刀护着的。妖魔鬼怪?”他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敢在大唐地界明目张胆屠戮凡人,自有天雷劈它个魂飞魄散!”
阿七抚过路引上凌厉的笔迹,重重点头。
暮色沉降时,渭水码头燃起千百盏风灯。新造的平底漕船吃水极深,压着浑浊的水波缓缓靠岸。赤膊的漕工喊着号子,肩扛手抬,将一袋袋关中新麦卸下跳板。汗味、尘土味和麦粒的干燥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
王把头蹲在栈桥尽头,粗糙的手指捻开一粒麦子,眯眼对着风灯看胚芽:“陇右的货?成色比往年足啊!”他扭头冲身后吆喝,“二队的人呢?麻利点!腾出丙字仓!陈大人明日要验新漕粮入库!”
“来了王头儿!”几个精壮汉子应声奔来,靛蓝短打被汗水浸成深色,臂缚上“漕”字清晰可见——正是精舍一期的学员。他们推动包铁轮的板车,在青石板上碾出隆隆回响。不远处,几个老税吏捧着账册蹲在灯下,就着码头管事的粗茶核算抽成,算盘珠子的噼啪声混着货栈伙计的唱数,织成一片安稳的市声。
陈允之的马车悄无声息停在货栈后门。他一身青缎常服下车,袖口沾着工部文牒的朱砂印泥。李未在阴影里递过一册账本:“都水监的批文拿到了?”
“幸不辱命。”陈允之压低声音,“工部准了疏浚汴河支流的条陈,但崔氏的人卡着钱粮,说秋税未收,库银不足。”他翻开账册,指尖点在一行数字上,“我们以‘漕运保畅’之名,联合洛阳七家米行,先垫了这笔银子。汴河两岸十二处新码头,下月就能动工。”
“垫得好。”李未颔首,“码头落成,抽佣分三成给沿岸村寨,以‘护堤捐’的名目。”他望向灯火通明的码头,一个精舍学员正帮老农把卖菜的小舟系上缆桩,“让岸上的人知道,这船来船往,载的是他们灶膛里的柴火,碗里的饭。”
陈允之会意:“明白。已着人编了俚曲,唱‘漕船通,米价平;码头兴,娃有衣’。”他迟疑片刻,“只是…往淮泗水系拓展之事?那边水族势力盘根错节,洪泽湖的蛟侯上月刚吞了朝廷两条盐船…”
“先不动。”李未截断话头,目光如寒潭深水,“敖烈和水元子给的面子,只够罩住渭泾洛。沙塘鳢那点道行,扔进淮泗连水花都溅不起。”他袖中鎏金算筹滑出半截,映着灯火寒芒微闪,“等我回来。这潭浑水,得换个法子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