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总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鹤发童颜,眼神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虽居破庙却自带一股仙风道骨。从我记事起,每日天不亮他便在庙前槐树下等我,教我读经史子集,可其间总夹杂些古怪学问,有时是观星望气的口诀,有时是揣摩人心的话术,还有排兵布阵的图谱,甚至是如何用寥寥数语挑动两人争执。”
“那时我只当是无用杂学,缠着问他教的究竟是什么,他总捻着胡须笑,说‘杂学而已,记牢便是’。我要拜他为师,他也摆手拒了,只说‘你我有缘,不必拘于俗礼’。直到十三岁那年冬日,我揣着新蒸的窝头去看他,庙里只剩冷灶残香,草席上空空如也,案上那本总被他翻得卷边的竹简也没了踪影,从此再没见过他。”
秦渊抬眼望向山长,眼底带着几分怅然与恍然:“这些年我时常琢磨那些学问的路数,却总隔着层迷雾。直到昨日,我偶然见着一块古旧玉牌,上面刻着‘捭阖者,天地之道’,底下还缀着几句睥睨天下的狂语,那字句间的气魄,竟与老道教我的口诀隐隐相合。那一刻如遭雷击,才猛然想透——他当年教我的,原是天下人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鬼谷真学。”
谢山长听的一愣一愣,反应了许久才无奈笑道:“你果真好运气啊,如今世间,诸子百家尤在,但从未见过鬼谷门派现身,我听说,他们最神秘,最博学,也最玄奇,苏秦,张仪,公孙衍,这些鬼谷附庸便已能辅佐一国之政,搅动天下风云,若是真正的鬼谷门人亲至,那等惊才绝艳,真不知该是何等气象。”
“老师,我将来该何去何从?”
谢子陵目光沉凝,缓缓道:“你是我谢子陵的关门弟子,日后对外,只以此身份自称便可。你那鬼谷传人的名头,便是天下皆知,也需藏几分,莫要轻易示人。”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那门学问太过惊世,这身份更是重逾千钧。世人闻之,或敬或惧,或羡或妒,其间风浪,怕是你如今难以承荷的。藏锋敛锷,方是长久之道。”
“弟子明白了。”秦渊垂首应道,声线里浸着几分郑重。
他往后退了两步,对着谢子陵深深躬身,随即双膝触地,在木地板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久久未抬。
“老师,”他声音微哑,带着难掩的动容,“弟子自幼失怙,这世间待我最厚的,便是您了。唯愿您福寿康宁,松鹤延年,再多护着弟子这不成器的,走几年路。”
谢山长伸手将他扶起,指尖拂过他衣襟上微乱的褶皱,轻轻理平,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晚年得遇良才而育之,这也是我的荣幸,我是真的老了,实在精力不济。但我陈郡谢氏根基尚在,日后朝堂之上,他们自会是你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