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席位中,一道青衫身影缓缓起身,青年束发整冠,趋至殿中躬身行礼,声线清朗而恭谨:“臣,国子监丞崔彬,愿献拙诗一首,恭祝社稷康宁,圣人万寿无疆。”
话音落时,大殿内骤然起了一阵细碎的议论,声响里满是讶异。
崔彬?清河崔氏的才子!早年便在长安刊刻过诗集,十八岁上元节夺魁时,连先帝都曾赞他“诗有灵气,能活长安气象”,将朱雀大街的繁华都揉进字句里活了过来。
只是近年他似是辍笔已久,久不见新作问世,如今忽然重提诗笔,还能寻回当年的风采么?
姜昭棠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目光扫过席间端坐的崔老太爷,随即含笑道:“倒是没想到,崔监丞今日竟肯亲自登台。难得这份心意,快将诗呈上来。”
崔彬应了声,从内侍手中接过黄麻纸,提笔蘸墨时手腕稳如磐石,笔锋落纸簌簌有声。不过片刻,一首七律已跃然纸上。
滕内侍快步上前取过,展开卷轴,以清亮的嗓音朗念开来:“银仙腾辉浸碧岑,金风送爽入瑶琴。千峰泻玉寒生牖,一水浮光夜转深。桂子落时香暗度,星河淡处影孤沉。此宵若得同清赏,不负人间万里心。”
诗句的余韵还在殿中萦绕,崔彬已侧过身,目光落在秦渊处,抬手随意拱了拱:“秦侯品鉴,此诗还能入耳否?”
秦渊唇角噙着浅笑道:“崔监丞说笑了。此诗何止能入耳?意境清雅如月下空山,字句凝练如珠玉相叩,无论是千峰泻玉的壮阔,还是桂香暗度的幽微,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属上乘之作,在下佩服。”
崔彬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弧,沉吟片刻,又开口诵道:“孤馆灯残漏欲沉,霜风透牖冷侵襟。一轮寒魄悬空寂,千里清辉照客心。故苑菊开谁共赏,他乡酒尽自孤斟。雁声过尽无消息,独对苍冥泪暗侵。”
诵罢,他抬眸再问:“这一首,秦侯又以为如何?”
“字字皆是秋凉,句句藏着客愁。”秦渊颔首,语气诚恳,“把异乡孤旅的凄凉意写得入木三分,与前一首的清美截然不同,却同样见功力,丝毫不输。”
崔彬轻声笑了,笑意里却藏着几分别样的意味:“秦侯眼光通透。不瞒您说,这两首诗,我攒了足有半载才敢拿出来。今日登台,只是想让您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间好诗句或许不少,但若论意境二字,却不是随手就能得来的。我总觉得,这恰恰是秦侯诗句里少见的东西。毕竟您骤登高位,先前多是山野间的见闻,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沉郁,浸在江湖中的孤愁,怕是难有机会亲身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