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但说无妨!”
“咱可不怕!”
他不是在说服李去疾,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李去疾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执拗”的光,那是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眼神。
他心中叹了口气。
也罢。
“马大叔,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说。”
李去疾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卫所制度的根子,就坏在‘世袭’与‘屯田’上。”
“世袭?”
朱元璋眉头紧锁,这是他定下的规矩,父死子继,保证大明永远有兵可用。
“对。”李去疾点头。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话听起来有道理,但未必尽然。”
“开国的第一代军户,确实是精锐。”
“可他们的儿子呢?”
“他们的孙子呢?”
“在和平年代长大,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只知道自己生来就是个兵,一辈子都得待在卫所里。他们会有多高的斗志?”
朱元璋的心沉了下去。
“至于屯田,初衷是好的,让士兵自给自足,不耗费国库的粮食。”
“可如此一来,士兵就成了农夫。”
“他们的日常,不再是操练战阵,而是变成了下地干活。手中的刀枪,远没有肩上的锄头来得熟悉。”
“久而久之,战技荒废,军备松弛,这还是军队吗?”
李去疾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更可怕的是,当兵的成了种地的,当官的就成了地主。”
“卫所的田地,名义上是军屯,实际上会慢慢变成军官们的私产。”
“他们会想方设法侵占军田,克扣粮饷,把手下的士兵当成自家的佃户、奴隶来使唤。”
“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军官的盘剥,毫无尊严。”
“这样的军队,别说抵御外辱了,恐怕一声鼓响,自己就先散了。”
李去疾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在朱元璋的心口。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
两百年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士兵,穿着破烂的鸳鸯战袄,拿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枪,麻木地站在田埂上。他的长官骑着高头大马,正用马鞭指着他,喝骂他为何没有完成今天的农活。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与愤怒,从朱元璋的胃里翻涌上来。
他亲手打造的,保家卫国的无敌雄师,竟然会沦为地主豪强的私人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