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穿过朱雀街,沿街商户早已收摊,只有零星几家酒肆还亮着昏黄的灯。卖糖画的老汉收拾着担子,见了仪仗慌忙避让,却在看清朱标的面容时愣了愣——这位太子殿下比离京时清瘦了,眉宇间却多了层踏实的沉稳,像被秋雨洗过的山,更见风骨。
朱标掀开车帘,望着熟悉的街景。三个月前离京时,这里的梧桐刚抽出新绿,如今叶子已落得只剩枝桠。他想起出发前,马皇后塞给他的那包炒米,说“路上饿了垫垫,比驿站的干粮顺口”,此刻掌心似乎还留着布包的温软。
“快到了。”他对自己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卷奏报——江南的水患已平,灾民都安置妥当,那些浸了泥渍的账本、盖着指印的清单,都是他此行最沉的收获。
乾清宫的烛火比别处亮些。朱元璋正对着地图皱眉,案上的茶换了三盏,都凉透了。听见殿外“太子回銮”的通传,他猛地抬头,手边的朱笔“啪”地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
“让他进来!”
朱标进门时,带着一身寒气。他解下披风,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常服,膝盖处还沾着块未洗净的泥渍。“儿臣参见父皇。”他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却字字清晰,“江南诸事已毕,奏报在此。”
朱元璋没看奏报,先盯着他的膝盖:“摔了?”
“是,勘察堤坝时不慎滑了一跤,不碍事。”朱标笑着把奏报递上,“当地官吏已按父皇旨意核查田亩,赋税减免的名册也造好了,百姓们……”
“先歇着。”朱元璋打断他,接过奏报却随手放在一边,“传膳!让御膳房炖只老母鸡,多放些山药。”他起身踱了两步,看着朱标清瘦的侧脸,喉结动了动,“路上……没受委屈?”
朱标一怔,随即笑道:“儿臣吃的住的,都比百姓强百倍。有次在农家借宿,大娘给我煮了碗菜粥,香得很。”他说起江南的稻穗、新修的水渠,说起灾民领救济时塞给他的那捧炒花生,眼里亮着光,“父皇,等明年开春,那边定能丰收。”
朱元璋听着,没说话。直到把鸡汤端上来,他亲手盛了一碗,推到朱标面前:“喝了。”看着儿子埋头喝汤的模样,他忽然想起朱标幼时,也是这样,每次从太学回来,就捧着碗热汤喝得鼻尖冒汗。时光快得像指缝里的沙,当年的娃娃,已能替他撑起半壁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