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钟表匠小心翼翼把齿轮收好:“老朽这就回去画图纸,争取五天出第一套样品!”
小陈师傅抱着纸:“我这就回纸坊,再试试新配方,保准让纸又好又便宜!”
工部尚书麦至德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捋着胡须笑道:“看来是老夫多虑了,有这群能工巧匠,再加上小殿下这份劲头,这印刷机啊,指不定真能成!”
朱允熥却没跟着笑,小手摸着案上那张画满批注的图纸,指尖划过齿轮的齿牙,忽然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像个小老头,倒让麦至德愣了愣。
“麦尚书,您可别太乐观。”他抬起头,眼睛里没了刚才的莽撞,多了点实在,“能成是能成,可绝不是仨月俩月的事。”
他掰着手指头数:“王师傅打滚筒,得先烧铁坯,火候差一点就变形,十次里能成三次就不错;张师傅做齿轮,齿距差半丝就咬不住,光画图纸就得磨秃几支笔;李师傅的机架,得让铁和木头严丝合缝,受潮了不行,太干了也不行……”
“更别说这机器转起来,滚筒、齿轮、压杆得凑到一块儿使劲,哪一环不对,印出来的报纸就歪歪扭扭。”朱允熥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我光知道原理,可怎么让它们‘听话’,还得一点点试。”
麦至德闻言,眉头微挑,手里的茶盏顿在案上:“淮王殿下,真有那么难?臣看你刚才指挥有度的样子,还以为心里早有十足把握呢。”
朱允熥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摇了摇头:“麦尚书,那是给大家鼓劲呢。真要论起来,难,太难了。”他指了指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您看这传动杆,得和滚筒的转速严丝合缝,快一分,纸上的字就糊了;慢一分,墨就积成块了。就算那齿距,用的尺子得精确到头发丝那么细,差一点,齿轮转起来就‘咔啦’响,不出三天就得磨坏。”
“还有滚筒,”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废铁屑,“铁水倒进模子那一刻,炉温高一度,滚筒就会有气泡;低一度,又容易裂。上次试做的三个,两个有沙眼,一个歪了颈,根本没法用。李师傅的机架更别提了,昨儿下雨,早上一看,木头框子有点发胀,铁榫卯直接卡死了,拆的时候差点把木料劈了。”
他忽然笑了笑,眼里却带着点无奈:“您以为我刚才说‘一年烧高香’是谦虚?真要是能在一年内让这机器顺顺当当印出一张没墨团。就像学走路,现在刚学会爬,还总摔跟头呢,想跑起来?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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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至德看着他手里的铁屑,又看了看工坊里忙得满头大汗的工匠们,先前的轻松渐渐敛去,换上了几分凝重:“是老夫想简单了。这机器看着就几个零件,没想到内里的讲究这么多。”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不过小殿下放心,工部库房里的材料,你尽管用;需要哪个工坊配合,臣这就去打招呼。慢没关系,咱求个扎实。”
朱允熥眼睛一亮,站起身拱手:“谢麦尚书!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更有底了。难是难,但只要一点一点试,总有成的那天——哪怕多试几百次呢。”
正说着,张钟表匠举着张画满线条的图纸跑进来,急声道:“小殿下,您看这组齿轮的咬合角度,是不是该再调半度?”
朱允熥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将身体凑近那张图纸,伸出手指,准确地指向图上的交点处,然后兴奋地说道:“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这种方法!您看这里,如果将角度再稍微调整得更陡峭一些,或许就能有效地减少磨损呢……”
一旁的麦至德原本还在思考着其他问题,但被朱允熥的话语吸引,也不禁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图纸上。
两人的头紧紧地凑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图纸,仔细研究着每一个细节,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包括站在一旁的麦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