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凑过去,指着银币正面的“洪武通宝”四个字:“皇爷爷您看这字,是请詹事府的学士写的,楷书端正,百姓都认得。而且孙儿让工匠在边缘加了齿纹,一来好计数,二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防造假。”
“哦?”朱元璋来了兴致,“怎么防?”
“您看,”朱允熥拿起两枚银币对在一起,齿纹严丝合缝,“这齿纹是用特制的模具压出来的,深浅宽窄都一样,民间的小炉匠没这手艺,想仿也仿不像。”
朱元璋掂了掂手里的钱币,忽然往案上一放。“当啷”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殿里格外清晰。他盯着钱币看了半晌,忽然朗声道:“好!这钱,咱允了!”
朱允熥见朱元璋允了新钱,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忙示意王匠头带着工匠们退下。待殿内只剩祖孙二人,他瞅着朱元璋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试探着开口:“皇爷爷,这金银币是妥当了,可……孙儿还有句话想说说宝钞的事。”
朱元璋正摩挲着那枚龙凤金币,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宝钞怎么了?”
朱允熥定了定神,斟酌着词句:“皇爷爷您也知道,这几年宝钞越发不值钱了。前儿孙儿让内侍去坊间买些笔墨,店家见了宝钞就皱眉,说一张一贯的宝钞,现在连半匹粗布都换不来,还不如铜钱实在。百姓都不爱用,私下里还是偷偷用金银交易……”
“放肆!”朱元璋的脸倏地沉了下来,将金币往案上一拍,“宝钞是朝廷印发的,是朕的旨意定下的钱!百姓敢不用?那些店家敢拒收?你当咱这个皇帝是摆设吗?”
朱允熥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孙儿不是说百姓敢抗旨,是……是宝钞印得太多了。前几年打仗,朝廷用钱急,一口气印了几千万贯,可这钱不能当粮食吃,不能当布帛穿,印得越多,手里的宝钞就越不值钱。就像一碗粥,水加得太多,就淡得没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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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朱元璋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将上面的绿豆汤碗带得晃了晃,“钱就是钱!印得多,朝廷手里的钱就多,就能给军饷,就能赈灾民,有什么不对?你懂什么!这些年,天下全靠宝钞流通,才没让铜钱困住手脚。现在天下太平了,印更多宝钞,才能让百姓手里都有钱花!”
朱允熥急得小脸通红:“可百姓手里的宝钞买不到东西,有再多又有什么用?孙儿听作坊的工匠说,他家里存着一箱子宝钞,去年还能换两石米,今年就只能换一石了。再这么下去,百姓怕是要怨朝廷的……”
“怨?谁敢怨!”朱元璋的声音越发严厉,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为天下操劳,印宝钞是为了让天下富足,他们该感恩!谁敢说个不字,就是跟朝廷作对,跟朕作对!”他顿了顿,盯着朱允熥,“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质疑朝廷的规制?宝钞的事,轮不到你插嘴!往后再敢提这话,仔细你的皮!”
朱允熥被他吼得眼圈泛红,却咬着牙没敢再争辩。他知道皇爷爷的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心里清楚,宝钞的弊端就像田埂上的杂草,不趁早除了,迟早要荒了整片田地。
朱元璋见他低下头不说话,胸口的怒气渐渐平复了些,却依旧板着脸:“金银币你做得不错,好好盯着工部铸钱就是。宝钞是国之重器,自有朕和大臣们操心,你一个小孩子家,别瞎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