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传窸窣响动,是贴身宫女画春捧着食盒回来:小主,御膳房送来的杏仁酪,还温着。你接过玉碗,却见碗底沉着几粒殷红的枸杞——这是御书房当差的小李子偷偷塞给画春的,暗示今夜皇上会翻你的牌子。
烛火摇曳间,你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园偶遇莞嫔。她鬓边那支点翠步摇晃得你眼晕,可她笑着说妹妹这身月白旗袍倒素雅时,眼底的轻蔑却藏不住。那时你便知,不往上爬,只会成为别人垫脚石。
凌晨寅时,你随着引路太监穿过抄手游廊。乾清宫的铜鹤在雾中若隐若现,殿内传来皇帝低沉的咳嗽声。你垂首跪在丹墀下,听着总管太监尖细的唱名:启禀万岁,景仁宫苏常在伺候。
门扉缓缓推开,龙涎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你踩着绣鞋的木底,一步一叩首,直到明黄色的袍角映入眼帘。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带着倦意,你却在抬头的刹那,将三年来临摹《女诫》的沉静、弹奏《梅花三弄》的温婉,尽数凝在眼底。
铜镜里的人影渐渐清晰,鬓边已换上赤金镶红宝石的蝶恋花簪。画春正为你卸下钗环,轻声道:小主昨夜得了万岁爷赏赐的东珠,今日内务府便送来了新制的旗装。你抚摸着袖口的暗纹,忽然想起初入宫时,那位教引姑姑说的话:这宫里,要么做砧板上的肉,要么做执刀的人。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你拾起一片花瓣夹进《诗经》,书页间还夹着前日皇后赏赐的蜜饯——那是对你在太液池救起落水格格的奖赏,也是无声的敲打。你合上书本,望向镜中愈发沉静的自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条路还很长,但你有的是耐心。晨光穿棂,雕花描金的铜镜映出你素净的脸庞。作为初入宫闱的秀女,你指尖抚过妆匣里那支母亲留下的银簪,镜中映出的眼波已添了几分沉静。今日份例的桃花酥要送去碎玉轩,御花园的晨露需采来调制新香,还要赶在巳时前默写完《女诫》——这是你在冷宫旁的偏殿里,用三个月的刺绣换来的晋升机会。
铜镜突然震颤,铜扣碰撞声里,你瞥见窗棂外闪过一抹石榴红。是昨日刚封婕妤的柳氏,她贴身侍女正鬼祟地将什么塞进你宫人的袖中。你不动声色地将调好的胭脂匀开,唇角笑意浅淡如春水:去把那盒杏仁酪给柳婕妤送去,就说妹妹新得了江南贡的蜜饯,特来请教调香秘方。
当你抱着《汉宫春晓图》在御书房外候驾时,恰逢圣上为西北战事烦忧。你垂首献上亲手绘制的舆图,朱砂笔圈出的粮草转运路线让龙颜舒展。这蝇头小楷倒有几分风骨。明黄色的龙袍擦过你肩头,留下一缕檀香。转身时,你看见阶下柳婕妤攥碎了丝帕,鬓边那支金步摇却在日光下泛着可疑的铜锈——那原是你昨日时,故意遗在她宫门前的赝品。
今夜的凤仪宫宴,你鬓边斜插着圣上御赐的东珠钗,听着教坊司新谱的《霓裳》。当皇后的凤印移交到你手中时,烛火映着掌心的薄茧——那是夜夜临摹策论、日日核对宫份账册磨出的印记。偏殿的月光依旧清冷,只是此刻你案头的青瓷瓶里,供着的已是御花园最艳的那株姚黄魏紫。铜镜里的女子眼波流转,映着满室珠光,却在无人处轻轻摩挲着那支始终压在妆匣底层的银簪。红墙深苑,烛火摇曳映着熹妃手中的素笺。她于琉璃屏风后静观朝局,指尖捻着东珠佛珠,将各宫份例与前朝官员的姻亲关系一一记在描金手札上。案头的《女诫》旁堆着新贡的雪顶含翠,茶烟袅袅中,她正以蝇头小楷批注:长春宫近日多用玫瑰香,切记避其锋芒。
窗外玉阶生苔,她于三更起身,在妆镜前调制药露。取清晨带露的白梅蕊与珍珠粉调和,指尖沾着冰凉的膏体,轻轻点在眉心。铜镜里映出的容颜尚带青涩,却已有了三分沉静气度。娘娘,翊坤宫的李嬷嬷送来一碟杏仁酪。贴身侍女低声禀报。熹妃执笔蘸墨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淡笑:赏她两匹云锦,告诉她,本宫记得她儿子在崇文门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