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没有丝毫局促,他只是平静地拱了拱手:“草民听闻殿下仁德,爱民如子,又在两县大兴土木,想必在水利一道有所规划。草民对此道略懂一二,或可为殿下献上绵薄之力。”

“哦?”朱平安不动声色,从案几上拿起一份舆图和几张草图,“这正是本王与萧何先生耗费数日心血,为景昌、云安两县规划的水利草案,还请先生斧正。”

这份草图,是萧何结合了多位本地老吏的经验,反复推敲而成,自认虽不完美,但也算得上是目前最优的方案。

王景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

他看得不快,目光却像是带着钩子,从图纸的一端缓缓扫到另一端。静室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片刻之后,王景将图纸放回案上,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殿下恕罪,此图,有三处致命之误。”

萧何的目光瞬间凝聚,他并未动怒,反而收敛了所有表情,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没有看王景,而是重新审视了一遍那张自己也参与其中、反复推敲过的图纸。对于一个关乎数十万民生死的方案,任何“致命之误”的指控,都值得他用最严肃的态度去对待。

“其一,”王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图上一条规划中的主渠上,“此处选址看似取直,实则忽略了上游土质松软。一旦开渠,水流湍急,不出三月,必致堤岸崩塌。”

“其二,此处的泄洪口,设计过窄,且正对下游一处洼地。平日无事,可一旦遭遇丰水期,洪水宣泄不及,必会倒灌,淹没下游良田至少三千亩。”

“其三,也是最致命的一点。”王景的声音沉了下去,“整个水网规划,头重脚轻,只重疏导,不重蓄养。若按此图修建,半年之内,一旦遭遇连续三日以上的大雨,上游山洪倾泻而下,整个水系将彻底崩溃。届时,非但无功,反而会酿成一场滔天人祸!”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萧何的脸色变了,从最初的一丝不以为然,迅速转为凝重。他立刻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几卷更详细的地形勘测记录和历年水文数据,与朱平安一起,对照着王景指出的那几处地方,飞快地演算起来。

冷汗,顺着萧何的额角渗了出来。

数据不会骗人。王景所言,分毫不差!他只凭着一张粗略的草图,竟能精准地预见到连他们这些手握详细数据的人都忽略掉的巨大风险。

这是何等恐怖的眼力和经验!

萧何放下手中的竹简,对着王景,郑重其事地长揖及地:“先生大才,萧何拜服。若非先生一言点醒,我等险些酿成大错,成为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