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六皇子,老夫……想在你的景云学堂,当一名旁听生。”

郑明远沙哑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扶着他的弟子们,全都目瞪口呆。

一代大儒,儒林泰斗,被六皇子当众驳斥得吐血昏厥,醒来之后,不思报复,不言羞愤,反而要当一个“匠人学堂”的学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师!您……您这是何苦啊!”为首的弟子张谦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涨红,急得快要跪下了,“此乃奇耻大辱!传出去,您一生清誉将毁于一旦啊!”

“是啊,恩师,万万不可!”其余弟子也纷纷劝阻,言辞恳切。

郑明远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他没有看自己的弟子,而是固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朱平安,等待一个答复。那场辩论,那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以及昏迷中反复回响的质问,将他固守了一生的信念,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想不通,但他想看明白。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能让百姓欢呼、能让皇子躬行的“实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若它真是妖学,他便批驳到底;若它……若它真有道理,那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又算什么?

朱平安看着眼前这位苍老的学者,心中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快意。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求道者真正的痛苦与挣扎。

他非但没有嘲笑,反而走下台阶,亲自上前扶住郑明远的另一只胳膊,态度诚恳。

“老先生言重了。学堂之内,知识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大儒,只有学生。您若愿来,平安扫榻相迎。”他顿了顿,补充道,“学堂里不禁言,先生可随时提问,随时辩论。”

这番不卑不亢、气度开阔的话,让周围的官吏和百姓都暗自点头。六皇子的胸襟,远非常人能及。

郑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就这样,青州大儒郑明远,成了景云学堂里年纪最大,也最特殊的一名旁听生。

他的儒生生涯,是焚香、沐浴、更衣,在窗明几净的书斋里,品着香茗,研读经典。而他的学堂生涯,是从挤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半大孩子中间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