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走廊里的阳光有些刺眼,陈默眯了眯眼,脸上那副谦卑恭顺的“面具”在无人看见的瞬间便已消融,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冷峻。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会上演的这出“负荆请罪”,此刻正以光速传遍镇政府的每一个角落。在大多数人眼中,他这个新晋的镇长助理,已经在与老牌副镇长王德贵的第一次交锋中,输得体无完肤,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尊严。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对付王德贵这种在官场泥潭里滚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任何正面的进攻都会被他轻易化解。只有让他彻底放下戒心,让他相信自己已经是一只被拔了牙齿、温顺无害的绵羊,他才会在最得意、最贪婪的时候,露出致命的破绽。
果不其然,下午还没下班,王德贵副镇长办公室里就传出了中气十足的笑声。
“喂?姐夫啊!哈哈哈,是我!”电话那头,王德贵的小舅子,也就是“德贵农资服务部”的老板李贵,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谄媚。
“事情办妥了!”王德贵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得意地晃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个油光锃亮的核桃,“那个姓陈的小年轻,被我几句话就给说趴下了,今天在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做检讨,就差没给我磕头了!”
“姐夫您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那小子一看就是个没经过事的愣头青,哪是您这种老江湖的对手。”
“哼,他还算识相。”王德贵享受着这记恰到好处的马屁,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了,“他要搞个什么科学种田示范点,求着我给他推荐供应商。我把你的农资部给他推荐上去了。”
电话那头的李贵呼吸都急促了:“真的啊姐夫!那……那这次要多少?”
“他说了,价格贵点没关系,关键是要质量好,能出效果!”王德贵说到这里,嘴角咧开一个贪婪的弧度,“我琢磨着,这示范点嘛,总得用点‘高科技’。你把上次那批货,换个新包装,就叫‘德贵一号·智能缓释复合肥’,听着就唬人。价格嘛……就定在三千五一吨!”
“三千五?!”李贵吓了一跳,“姐夫,那成本才三百块的东西,卖三千五,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那小子找人一验……”
“验什么验!”王德贵不耐烦地打断他,“他都当众承认自己是外行了,还敢质疑我这个‘专家’的推荐?我告诉你,这事是他求着我办的,以后就算田里长不出苗,那也是他陈默指导无方,技术不行,跟我们的肥料有半毛钱关系?你只管备货,把票开好,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好嘞!全听姐夫的!”
挂了电话,王德贵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给自己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他仿佛已经看到,大笔的钞票流入自己口袋,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助理,正灰头土脸地在田间地头替他背着黑锅。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