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如蒙大赦,快步走过去,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将整个身体都缩在椅子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翻开文件夹,上面是今天的会议议程。前面几项都是关于经济数据、安全生产的常规议题,直到最后一项,用黑体字标注着:
【关于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机构改革调研工作的初步探讨】
来了。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今天的这台戏,自己既是编剧,也是台下的第一个观众。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气氛沉闷而压抑。每个常委都言简意赅,汇报工作,发表意见,像是在走一套演练了无数遍的流程。
陈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脑海中的【人情账本】却早已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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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人情网络图,在整个会议室上空展开。每一个常委头顶,都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看到了周书记头顶那高达的对“机构改革”的【期望值】,也看到了这条期望值被无数条代表着“阻力”的红色细线死死缠绕。
他还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财政局长孙福海和建设局长马胜利,两人头顶上对彼此的【仇怨值】,已经变成了刺眼的深黑色,数值双双突破了8000大关,达到了“不死不休”的级别。
“下面,谈一谈机构改革的调研工作。”周书记掐灭了烟头,目光扫过全场,“政研室的钱主任,你先说说。”
政研室主任钱文海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他先是痛心疾首地批评了那份“不成熟的、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影响”的初稿,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表功,说自己已经对当事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并且亲自指导,正在酝酿一份“更稳妥、更顾全大局”的新方案。
“……总而言之,请周书记和各位领导放心,我们政研室一定会在县委的领导下,平稳、有序地推进这项工作,绝不会再出任何乱子。”
钱文海说完,一脸恳切地坐下,还不忘向陈默投来一个“我已经帮你扛下来了”的恩赐眼神。
周书记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其他人:“大家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这种敏感的话题,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书记,我有话要说!”
说话的,是国土局长钱大军。他今天没能列席常委会,但是作为议题相关单位的一把手,被允许旁听。他猛地从靠墙的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涨得通红。
“我认为,所谓的‘新方案’,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有些人,打着改革的旗号,实际上是想安插亲信,排除异己,搞权力寻租!”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建设局长马胜利。
马胜利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随即又转为猪肝色。他“霍”地也站了起来,指着钱大军的鼻子就骂:
“钱大军,你他妈血口喷人!谁排除异己?谁搞权力寻租?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还要怎么说清楚?”钱大军梗着脖子,双眼血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你马胜利敢说,你没在背后捣鬼?你没跟政研室那个姓陈的小子串通一气,想把我们国土局吞了,你好一个人霸占城南新区那块地?”
“放你娘的屁!”马胜利彻底失态了,多年来养成的官场城府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明明是你钱大军!你背着我,偷偷给那小子送烟送酒,许诺他好处,想把老子踢出局!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送烟送酒?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老子亲眼看见你司机去的!你那个弟弟倒卖土地的烂事,要不要我帮你拿到台面上说道说道?”
“你敢!马胜利,你别忘了你那个小舅子,是怎么空手套白狼,拿下城西几个亿的绿化工程的!”
“……”
整个会议室,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懵了。
两个正处级的、在云山县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实权局长,竟然在县委最高级别的会议上,像两个街头泼皮一样,拍着桌子,指着鼻子,互相揭短,破口大骂。
那些被抖搂出来的陈年烂事,每一件都足以引发一场官场地震。
纪委书记的脸色变得铁青,组织部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几个副书记面面相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钱文海更是整个人都傻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失控的一幕,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