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始终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微笑，时不时地点点头，像一个正在认真听取前辈教诲的虚心后生。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表态，只是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看似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

“软件信息港那七家入驻企业，主要是做什么业务的？”

“国际会展中心的资金缺口，具体是多少？当初的施工方和银行，有没有明确的后续方案？”

“欠薪工人的具体人数和总金额，有详细的台账吗？”

他的问题，每一个都精准地打在了对方空泛的抱怨上，要求具体的数字和事实。

常胜利等人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不接他们抛出的情绪，反而开始抠起了细节。

“这个……具体的数据，都在下面各个部门那儿，回头我让他们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您。”常胜利含糊地应付过去，然后迅速把话题拉了回来，“陈书记，我们觉得吧，当务之急，不是去捅那些马蜂窝，而是先想办法维稳。稳住工人的情绪，稳住银行不抽贷。至于发展……得慢慢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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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来”，这三个字，他说得语重心长。

陈默笑了笑，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碰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

“常主任和各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开发区积弊已深，确实不能急于求成。”

听到这话，常胜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已经被他们营造的困难吓住了，准备妥协了。

“不过，”陈默话锋一转，放下了茶杯，“越是困难，我们越是要把家底弄清楚。这样吧，今天下午，麻烦办公室把软件港、会展中心这几个重点烂尾项目的原始立项报告、资金流水、工程合同，都送到我这里来。我想先熟悉熟悉情况。”

常胜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没问题！这是应该的！小刘！”

他回头对站在门口的刘思远喊道：“你听见陈书记的指示没？马上去办！一定要把材料找齐了，亲自送到书记办公室！”

“好的，常主任！”刘思远连忙点头。

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在表面的和谐之下，暂时落下了帷幕。

常胜利一行人告辞离去，走到楼道拐角，那位分管招商的副主任忍不住低声问道：“常哥，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来就要查老底。”

常胜利冷笑一声，从口袋里重新摸出那根“红梅”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查？让他查！十几年的烂账，一本本摞起来比他还高。我让财务那边‘好好’配合，他就算看到明年，也休想理出个头绪来！”

“他想找茬？也得先有那个本事，能看懂这本天书再说！”

下午四点，两辆装满文件的小推车，被两个小科员吃力地推进了陈默的办公室。

刘思远满头大汗地跟在后面，脸上写满了歉意：“陈书记，对不住，财务那边说，这些项目的资料时间太久了，很多都混在一起了，我们……我们尽力整理了，都在这儿了。”

陈默看着那堆积如山、杂乱无章的文件夹，有的封皮破损，有的纸张泛黄，无数的发票、单据、合同像垃圾一样胡乱塞在里面，别说查账，光是分类，恐怕就要一个星期。

好一招“阳奉阴违”。

好一个“好好配合”。

“辛苦了，刘主任。”陈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