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是有时候被灰尘蒙住了,你得帮它吹口气。”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把生了锈的锁。他是一个兵,他从骨子里相信这个国家,相信他曾经用生命保卫过的组织。只是刘富贵那副丑恶的嘴脸,和一次次反映无果的现实,让他的信念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他以为,只有把天捅个窟窿,才能让上面的人看见。
但那个年轻人告诉他,不用捅破天,只需要打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进去。
是啊,自己是去讨一个公道,不是去当一个让组织难堪,让战友蒙羞的“访民”。他的尊严,是战场上用血换来的,不能丢在信访办的门口。
回到家,那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老伴迎了上来,看着他空手而归,眼神里满是担忧:“老头子,你……没去?”
张国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不去了。我想明白了,有比闹更好的法子。”
他没有多做解释,径直走到里屋,从一个陈旧的木箱里,翻出了一副老花镜。然后,他端正地坐在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拿起了笔。
他的手曾经能稳稳地托起钢枪,如今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写愤怒的控诉,也没有写委屈的哭诉。他只是像一个最忠实的记录者,一笔一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
从他第一次去民政办询问抚恤金开始,刘富贵是如何用“财政紧张”来搪塞他,又是如何用“要顾全大局”来教育他,每一次的时间,地点,对话,他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写下了自己听到的传闻,关于刘富贵的小舅子,关于那些被以次充好的慰问品,关于那些神神秘秘的账目。
他不知道那个叫江澈的年轻人是谁,但他觉得,那个年轻人说得对。
他要做的,不是去当原告,而是去当证人。他要让那些丑陋的、肮脏的事实,自己站出来说话。
写完最后一个字,张国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胸中积压了数月的郁结之气,都随着这封信烟消云散。
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那是一种对正义最朴素的信仰。
他相信,当这封信摆在某张办公桌上时,那缕他所期盼的阳光,一定会穿透阴霾,照进青龙镇这片被蛀虫啃食的角落。
帕萨特车里,孙大海对司机轻声吩咐道:“回吧。”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李卫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依旧波澜起伏。他忍不住问道:“书记,关于江澈……我们是不是要找他谈一谈?”
孙大海摇了摇头,眼神望向远方,意味深长地说:“不。静观其变。”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李卫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卫国啊,我们青龙镇的池子,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有的人,是龙。在没有弄清楚他的来意之前,我们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鱼来养,更不能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