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一盆死掉的兰花,一个死去的人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香水味和墨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烂的、微酸的气息。

他看到西楼了。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红砖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大院的角落里,像一个被家族遗弃的、患了重病的老人。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几乎将所有的窗户都遮蔽了起来。有些窗户的玻璃已经碎裂,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像是眼睛一样的窟窿。

楼前,有一片荒废的小花圃,里面的泥土已经板结,只有几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园丁,正蹲在花圃边,用一把小锄头,费力地刨着地上的杂草。他年纪很大了,背驼得像一张弓,每一次挥动锄头,都显得很吃力。

江澈放慢了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走上前,递了一根过去。

“老师傅,歇会儿?”

那老人抬起头,一张布满皱纹的、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沙哑地说:“不……不抽,咳……”

“那喝口水。”江澈拧开自己随身带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喉咙里那股呛人的咳嗽声才平复了些。

“谢谢……谢谢你啊,小同志。”

“客气了。”江澈蹲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栋鬼气森森的小楼,“师傅,这楼……一直就这么空着?”

“可不是嘛。”老人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以前是档案室,后来新的档案中心盖好了,这里就没人管了。都快二十年喽。”

“没人管,那这门怎么还锁着?”江澈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油漆斑驳的铁门。

“那哪能不锁。”老人压低了声音,朝四周看了看,那样子,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这里面,邪性得很。”

江澈的心,跳了一下。

“邪性?”

“嗯。”老人点了点头,凑近了些,“尤其是三楼,好些年前,掉下来一个干部,当场就没了。从那以后,晚上就老有人听见,楼里有哭声,还有……放风筝的线,刮玻璃的声音……”

江澈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放风筝的线,刮玻璃的声音。

这形容,太过具体,也太过诡异。

“那……平时有人来这边吗?”江澈强压下心里的波澜,装作不经意地问。

“谁来这晦气地方啊。”老人撇了撇嘴,“也就我,隔三差五过来拔拔草,省得这院子太不像样。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除了我,就只有陈主任了。”

“陈主任?”

“是啊,就是综合一处的那个陈主任。”老人比划了一下,“瘦瘦高高的,戴个眼镜,不爱说话。他有时候,就一个人站在这儿,看着这栋楼,一看就是半天。那眼神……”

老人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一个埋了很重要东西的坟。”

江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和老人告别后,他独自一人,走到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黄铜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像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旧纸张腐朽气味的浪潮,扑面而来。

楼内,光线昏暗,空气凝滞。脚下的水磨石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墙壁上,大片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砖石,像一块块凝固的血痂。

江澈没有在一楼和二楼停留,径直走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

越往上,光线越暗,空气里的霉味也越重。

三楼的走廊,比下面两层更加阴森。几扇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被掀翻的桌椅,像动物的尸骸一样,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走廊尽头,就是刘敏地图上标注的那间储藏室。

门是木头的,比楼下的铁门更显破败。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成了铁疙瘩的老式挂锁。

江澈拿出陈森林给的那把黄铜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对准了锁孔。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把挂锁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锁孔周围。

那上面,覆盖着一层均匀的、几乎没有被扰动过的灰尘。

但是,就在那层灰尘之下,在锁孔边缘那块已经锈蚀的黄铜片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崭新的划痕。

那划痕很浅,像一根头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无法察觉。但江澈那双经过两世官场磨砺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它。

那不是经年累月留下的磨损。

那更像是……不久之前,有人用一根铁丝,或者别的什么工具,在这里试探、拨弄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有人,在他之前来过。

而且,这个人,没有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