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风堂”三个字,如三片不起眼的落叶,飘进了王允死寂的书房,却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了三块沉甸甸的铅石,压得烛火都矮了半截。
王允那双因彻夜思虑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跪着的管事,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尘风堂?”他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在齿间缓缓碾过,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审视。
“回老爷,”那管事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小人……小人也不知。上门讨债的人嘴严得很,只说他们是尘风堂的,还说……还说他们主子对那三百金不感兴趣,只要王二帮着办一件事。”
对三百金不感兴趣?
这笔钱,足以在京郊置办一处不小的田庄,也足以让府里的一个管事走上绝路,对方竟说不要就不要。这绝非寻常放贷的市井之徒。
王允的思绪,像一架被瞬间催动的精密机器,飞速运转起来。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商贾,而是政敌。是董卓的人想换个法子往府里安插眼线?还是朝中哪位同僚,在暗中窥伺自己?在这座阴影四伏的都城,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是致命风暴的前兆。
“一件事?”王允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危险的平静,“什么事?”
“他们……他们没说,”管事吓得把头埋得更深,“只让王二等着,说只要他办成了,债就一笔勾销。若是办不成……就把他的手脚,一样一样地送到府里来。”
威胁粗野,却直接有效。这等于断了王二的所有退路,逼着他成为对方的傀儡。这更是对司徒府威严的公然挑衅。
一直默立在侧的老管家终于开了口,声音沉稳:“老爷,此事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王二好赌,在府里不是秘密,有心人想拿他做文章,易如反掌。”
王允微微点头,手指在冰凉的木质扶手上,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敲击着。他心中有怒火,但更多的,是面对未知对手的警惕。轻举妄动,只会落入圈套。
“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带上来,”他冷声吩-咐,“我要亲自问话。”
随即,他转向老管家:“另外,派最得力的人去查。我要知道这个‘尘风堂’的一切,它的来历,它的主子,它的营生。就是把许都城的地砖都给我撬开,也要把它的根底挖出来。”
“遵命,老爷。”
待两人领命匆匆退下,偌大的书房复又归于沉寂。王允独自坐着,那刚刚还清晰无比的连环计,此刻却像被蒙上了一层迷雾。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正在精心布局的棋手,棋盘上杀机已现,却冷不防从暗处伸来一只手,在棋局中央,落下了一枚他完全不认识的棋子。他不知这枚棋子是敌是友,但它的出现,已经搅乱了整盘棋。
……
与此同时,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酒肉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暖意,在小小的厅堂里弥漫。李三喝得满面红光,正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他的“辉煌战绩”。
“主公,郭先生,你们是没见着那王二的熊样!”他灌下一大口酒,兴奋地嚷道,“刚开始,咱们让他赢,赢得他找不着北,以为赌神附体了!那眼睛红的,下注跟扔石子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