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王海东问道。
苏晨站得笔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安,仿佛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荣誉砸晕了头的年轻人。
“我……我当然是很高兴,也……也很惶恐。”苏晨的声音带着一丝结巴,像是在极力组织语言,“能得到市里的认可,我……我……”
他“我”了半天,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秘书长,恕我直言。我……我觉得,我担不起这个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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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王海东的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龙虎榜’这个办法,其实就是个土方子,歪打正着罢了。”苏晨的姿态放得极低,“它之所以在新材料产业园能有点效果,全是因为有市长的亲自坐镇,有您在背后为我们撑腰。大家给的,是市长和您的面子,不是我苏晨的面子。”
“如果贸然把这个模式推广到全市,我觉得……可能会出问题。”
“什么问题?”王海东追问。
“第一个问题,是‘水土不服’。”苏晨的思路瞬间变得清晰,“每个重点工程的情况都不一样,矛盾也千差万别。用一个模式去套所有问题,就像用一把钥匙去开所有的锁,大概率是开不了的。到时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因为强制评比,激化了部门间的矛盾,影响了团结。”
“第二个问题,是‘德不配位’。”苏晨的头垂得更低了,“秘书长,我才二十多岁,进机关才多久?让我去协调一个项目,已经是赶鸭子上架。现在让我去统筹全市的重点项目,去‘督查’那些局长、主任们,他们都是我的前辈,有的资格比我年纪都大。我去了,说轻了人家不听,说重了人家觉得我狂妄。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政令不通,把好事办成坏事,辜负了市委的信任。”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王海东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
每一声,都敲在苏晨的心上,也敲在办公室里那凝滞的空气上。
苏晨能看到,王海东头顶那股代表着“秩序”与“权衡”的深蓝色气运,正在缓缓流转。而桌上那份文件散发出的粉色“捧杀”咒缚,在王海东深沉的目光注视下,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它就像一团见不得光的毒雾,在正午的阳光下,被迅速地蒸发、驱散。
终于,王海东停止了敲击。
他拿起那份文件,没有再看,而是直接将它扔进了手边的碎纸机。
“嗡——”
碎纸机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那份承载着“捧杀”咒缚的函件,瞬间化为一堆毫无意义的纸屑。
“你说的这两个问题,很深刻。”王海东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考虑得很周全。”
他看着苏晨,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赞许。
“苏晨啊,你能看到这一层,并且,能在这顶‘高帽’面前,保持住这份清醒,主动说出这个‘不’字,我很欣慰。”
“一个干部,往前冲的勇气固然可贵,但懂得什么时候该停下来,什么时候该守住本分,这份定力,更加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