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赵雄的难题

两天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焦灼中悄然流逝。李县令限定的七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过一天,便下坠一分。

黄昏时分,县衙刑房内灯火初上,将几条拉得长长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雨前夕,混杂着汗味、墨臭和一股无形的压力。

赵雄端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桌案上的平安县地图,眉头锁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他面前的桌案上,散乱地放着吴文整理出的卷宗摘要,以及郑龙带回来的巡街记录。

郑龙“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凉茶,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重重地将茶碗顿在桌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娘的!这两天老子带着弟兄们把城东城南的犄角旮旯都扫了一遍,抓了几个交头接耳、神色慌张的,打了几顿板子,屁用没有!稍微吓唬一下,个个哭爹喊娘,都说自己是听别人说的,问他们最先从哪儿听来的,没一个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这谣言就跟河里的水鬼似的,看得见摸不着,滑不留手!”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大腿:“要我说,头儿!咱们就别费这劲了!干脆,明天一早,老子带人去菜市口,当众重办几个传谣传得最凶的,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七天?三天就够把这股歪风压下去!”

粗暴,直接,带着郑龙一贯信奉的“武力至上”的逻辑。在他看来,问题的根源不在于谣言本身,而在于传播谣言的人不够怕。

“郑大哥,此法恐有不妥。”吴文扶了扶额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保持着理性。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记录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我查阅了近月所有相关卷宗,所谓‘灶台自响’、‘白影惊魂’之事,前后有十余起,分布零散,时间不一,且均无人证物证。若依郑大哥之法,抓人容易,只怕非但不能止谤,反而会落得个‘官府无能,滥施刑罚’的口实,激起民怨,更添混乱。”

他抬起头,看向赵雄,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当务之急,是找到谣言的源头,如同治水需疏浚源头。只有掐断了根,这满城的流言蜚语才能不攻自破。只是……这源头藏得极深,传播路径盘根错节,单靠这些零碎记录,如同大海捞针,难以定位。”

一个要堵,一个要疏。郑龙的方案风险高且可能适得其反,吴文的方向正确却步履维艰。

赵雄沉默着,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何尝不知吴文所言在理?但李县令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是七日内必须看到的“太平”。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郑龙的方法虽然粗糙,却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在短期内“见效”的手段,哪怕这“效果”只是表面的、脆弱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脸愤懑的郑龙,又掠过满面愁容的吴文,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安静得几乎让人忽略的身影上——林小乙。

林小乙垂手而立,脑袋微低,像是在专注地听着两位前辈的争论,又像是在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下,他的大脑正以前世刑警队长高逸的模式高速运转着。

(郑头儿的方法,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制造新的混乱节点,给真正的幕后黑手可乘之机。吴文书的方向没错,但过于依赖书面记录,忽略了谣言作为一种“社会心理病毒”的动态传播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