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裂的、不断涌出黑红血沫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压着翻滚的血块和破碎的内脏,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无尽眷恋与急迫的字眼:
“爹……药……能……救命……冰……冰底下……刨……”
话未说完,喉咙里最后一点维系生命的气力如同燃尽的灯芯般彻底熄灭。那只死死攥着玄氅、仿佛抓住最后希望的手骤然松脱,沉重地、无力地砸落在身下冰冷的泥浆血泊之中。浑浊的眼珠彻底凝固,空洞地倒映着上方被浓烟与血色浸染的、铅灰色的天空。
“铁牛——!!!”高朗的悲吼如同受伤孤狼对月的长嗥,凄厉地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豁口内侧,那片更深的、堆满破烂杂物和冻硬尸骸的墙角阴影里。
老王头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几乎蜷缩成了一团,紧紧贴在一块被血浸透又冻硬的烂木墩子后面。怀里的破布包袱早已空空如也,仅剩的一点灰白色冻疮药膏渣子撒了一地,被他那双枯槁颤抖的手,一点点、徒劳地拢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枯树皮般布满深刻沟壑的脸颊紧紧贴在冰冷湿滑的木墩子上,浑浊的老眼彻底失了神采,茫然地、空洞地望着铁牛倒下的那片血泊之地。干裂起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远处,那座燃烧的箭楼残骸,火头被凛冽的朔风卷得更高更猛了些。跳跃的火焰裹挟着滚滚黑烟,如同狰狞的巨蟒扑向豁口,燎烤着豁口顶上那些冻结的烂肉、凝固的脑浆和厚厚的血冰。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腥膻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鼻腔和心头。
赵宸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玄氅破损的下摆处!被铁牛最后那只染血的大手死死攥紧的位置!
粘稠发黑的血浆混合着诡异的暗蓝色污渍!在那片被扯裂的、冻硬的血痂边缘!
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
极其刺眼地!
印下了一个粗砺、扭曲、骨节狰狞毕露的——
血手印!!!
也就在那血手印被火光骤然照亮的同一瞬间!
老王头蜷缩的墙角阴影里!
扑簌簌!
那拢在他身前破木墩子下方、刚刚被他颤抖的手拢成小堆的灰白色药膏渣子里!
几粒细微如尘埃般的药膏颗粒!
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
向上!极其轻微地!
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跳动了一下!!!
如同被一颗无形却顽强的心脏所牵引!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跳动!都带动着周围粘附着血污的泥土和冰屑跟着极轻微地震颤!
一股若有若无、却精纯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沉睡万载的冰川精魄被亡者的热血唤醒!
无声无息地!
从那堆不断“跳动”的灰白药渣深处!
弥漫开来!悄然渗入这片被鲜血和死亡浸透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