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慢慢移到铜烟杆上,握紧。
空气里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味儿,像干了百年的河床被翻出来。陈砚呼吸变浅,每吸一口,都像在吞碎玻璃。他能感觉到血正从心口的伤口里一点点漏出去,不是喷,是慢渗,像老屋檐滴水,数着命的时辰。
他没动,不是不想,是动不了。
残卷贴胸口,原本烫的纹路现在冷得像冰片,贴着皮肉,往骨头里钻。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奶奶也是这样把凉布按他额头上。可这次不一样,这冷不是退烧,是抽魂。
他盯着那团褐雾。父亲的脸还在,可五官松了,像风吹皱的水面。银丝从眼眶、嘴角、耳孔钻出来,在空中轻轻摆动,像水底的水草。
“砚儿,你疼不疼?”那声音又来了,这回是陆子渊的嗓音,低沉,带笑,像哄孩子。
陈砚不答。闭眼,脑子里闪过陆子渊最后一次见他——镇口老槐树下,白大褂,手里一支玻璃管,管里是暗红液体。他说:“你父亲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血从胸口流出来,一滴一滴,数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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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不信。现在他知道,陆子渊不是吓他,是在提醒。
他猛地睁眼,抬手狠狠掐大腿。疼。真实。不是幻觉。
低头看手。血不再滴,凝在掌心,像一层暗红的蜡。他把残卷从胸口撕下来,布料背面全是血,可纹路还在,隐隐发着光。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祠堂听老人讲古。说陈家祖上是守鼎人,七代血脉,代代献祭,只为压住地底那道“门”。没人说得清门里是什么。只说每逢“冬至”、“清明”、“谷雨”这些节气鼎会醒,血要滴进去,人才能活。
他一直不信。直到他父亲死在“冬至”那天,胸口空了一块,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他把残卷按回“清明”鼎底,血顺着指缝流进缺口。纹路一震,显出地图——青石镇的地脉图。七尊鼎的位置连成一线,像一串齿轮。镇北河的河道,正好穿过这条线的中心。
龙骨水车。
他猛地抬头。
那玩意儿早被当成破铜烂铁拆了,说是“破除封建迷信”。可图纸呢?他记得赵铁柱提过,他爹临死前烧了一屋子东西,唯独藏了张图纸在地窖。
他拄着铜烟杆,一点点蹭到“小满”鼎前,又抠出一枚袁大头。民国十六年。他祖父的生年。
他忽然笑了。笑得肩膀抖。
原来不是献祭。是校准。
每一代人的血,对应一个年份,对应一枚钱币,对应一个齿轮的位置。七代人,七枚钱,拼成一个轮盘。而龙骨水车,就是那个轮盘的驱动器。
赵家管水,陈家管血。两家的命,百年前就拧在了一起。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冬至”鼎。那团褐雾不说话了,可银丝还在动,像在等他下一步。
他慢慢爬过去,手指抠进鼎底铜锈。这次没急着挖,先用指甲在缺口边缘划一圈。铜屑落下,露出更深的刻痕——是个齿轮轮廓,和残卷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把残卷按进去。
血流进去的瞬间,鼎猛地一震。纹路亮起,不是字,是影像——赵铁柱年轻时站在河滩上,手里半截铁轴,对村民喊:“这水车能活镇!你们拆了它,青石镇就完了!”
没人听。第二天,推土机来了。
影像一转,赵铁柱蹲在地窖里,用凿子刻字。一刀一刀,像刻自己的命。最后一笔落下,他回头看了眼门口,低声说:“砚子,你要活着。”
陈砚喉咙一紧。
他知道赵铁柱为什么总在田埂上等他。为什么每次见他都要扯断监测仪的线。为什么临死前死死攥着他手腕说:“别信他们给的数据。”
因为他们改了。
镇上的水文数据,早就被陆子渊他们动了手脚。他们要的不是治水,是让青石镇干涸,让地脉断流,让“门”自己开。
而赵铁柱,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