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菌丝载忆的奇迹

是地底传来的塌陷声。

陈砚眼睛一缩,猛地撑起身,单膝踩进泥里,三根手指插进土中。指尖传来奇怪的感觉——太冷,湿气又重得不对劲,像地下水突然涨了,却排不出去。他立刻明白问题在哪:封印完成了,但地脉能量一下收回,支撑结构失衡,原本靠水流稳住的压力系统正在坏掉。

青石镇的地基,开始下沉。

田埂裂开细缝,迅速蔓延到整片稻田。村口老屋瓦片接连掉落,砸进水坑里,一圈圈荡开。龙骨水车停了,铜烟杆躺在底座上,一点光都没有,像丢了魂。

他踉跄着往水车跑。只要重启导流系统,或许还能稳住地壳移动。这台老机器承载过几代人的智慧,如果能启动核心,就可能引导地下水流重新分布,减轻压力差。

可他刚走几步,地面震动加重,脚下突然炸开一道裂缝,泥水喷出,夹着烂木头和石头。他差点摔倒,本能抓住路边一根生锈的水管。金属冰凉,他没松手。

这时北街传来机器响。

一台废弃多年的液压翻土机突然动了,履带碾过积水,朝镇中心开去。引擎低吼,像睡久了终于醒来。接着灌溉泵站的阀门自动打开,排水管里的活塞开始推。一台台赵家留下的农机陆续启动——拖拉机、收割机、深松机,全都离开原位,沿着固定路线向镇基聚集。

陈砚愣住了。

这些机器没有遥控,没有钥匙,连电都没接。它们像是被同一个命令唤醒,动作整齐得吓人。他冲到最近的深松机旁,掀开盖子,接上调试工具。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编码频率让他心头一紧——这是赵铁柱生前亲手写的水利程序,逻辑和赵家祖传图纸完全一样。

工具连上的瞬间,屏幕闪出一行乱码,其中‘C.Y._ACCESS_PENDING’一闪而过,像某个沉睡系统的低语。

更奇怪的是,所有设备芯片都在联网,组成一个闭环系统。它们不是乱动,是在组装。

他抬头看,翻土机的机械臂展开成横梁,收割机底盘嵌进地槽,泵站钢管拼成柱子。一台台机器像积木一样咬合,正在搭一座跨全镇的大架子。

千斤顶。

用钢铁撑住下沉的镇子。

雨水顺着脸流下,混着眼角的湿。他发抖的手按在主控面板上,输入唤醒指令。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行残留信息:

“镇不能塌。水路在我,命也在我。”

没有名字,但他认得这语气。

赵铁柱从来不说空话。他做事有一股狠劲。当年他们在田边为监测仪吵架,互不相让,甚至撕了对方毕业证;后来暴雨夜共享暗河数据,谁也没提那次低头。可现在,这个曾把他当敌人的人,把自己的意志藏进了每一台机器的代码里,在最后一刻撑住了这片土地。

他曾站在泵站顶上说:“这镇子要是塌了,我赵家祖宗的脸就全埋进泥里了。”那时陈砚以为他在吹牛,现在才知道,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坚持。

赵铁柱早就准备好了。

十年前,他就偷偷改造家族农机,加独立电源和远程感应。五年后,他把自己三十年的操作经验写成算法,一点点装进每台机器的核心。三年前,他体检后做了个没人知道的决定:把自己的脑电波特征录进系统,作为最后应急的身份验证。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肺癌晚期,最多半年。但他不想悄无声息地死。他要让赵家的技术,成为青石镇最后的防线。

于是生命的最后三个月,他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在昏黄灯下一行行改代码。删掉多余功能,加强协作逻辑,设多个触发条件。他还模拟了十几种地基不稳的情况,反复测试反应速度和承重极限。

他知道,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会需要真正的守护者。

而他,愿意做那块沉默的基石。

陈砚的手慢慢握紧。

他明白了——赵铁柱的意识没真正消失。多年前,他就把自己的思维、习惯、性格,一点点编进赵家百年水利系统的运行中。每一次水泵启动,每一次闸门开关,都是他在呼吸。现在当地脉动荡、系统快崩时,这套“意识备份”被激活,用了最后的力量。

地面还在下沉,但慢了很多。钢铁架子基本成型,支柱扎进深层岩土,液压发出低鸣。镇中心的房子不再晃,裂缝也不再扩大。整个青石镇,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站在龙骨水车旁,右手放在铜烟杆上。杆子冰凉,没反应。这根代表陈家治水权的东西,现在已经没了灵气。他左手摸手臂上的菌丝,那银白的线已完全进皮,和神经缠在一起,像新长的皮,又像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接口。

小主,

它们不再是外来的,而是他感知世界的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