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也撤离了,转眼无踪。
赵铁柱坐在地上喘气,肩上的伤渗出血来。周映荷靠在石栏边,指尖发抖,再也放不出一丝菌丝。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颤,像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陈砚站在井口,手还按在地面。
残卷的温度慢慢降下来,但最后一行字始终没消:晶用则息,根断则亡。
他慢慢把手伸进石缝,握住陶罐冰冷的罐身。
赵铁柱抬头看他:“你要用?”
陈砚没答。他的目光落在井底幽暗处,仿佛能看到那层看不见的界限——跨过去,契约终结;留下来,全镇崩解。
他知道,这不是选择,而是牺牲顺序的问题。
如果不用结晶,三天后地下水位将彻底崩溃,灌溉瘫痪,粮食减产九成以上,镇民不得不迁移。而一旦启用结晶,虽然能换来短期稳定,但代价是全镇陷入“失联期”——整整一个生长季内,无法预知灾害、无法调控气候、无法维持生态平衡。更可怕的是,那些觊觎地脉之力的势力,一定会趁虚而入。
问题是,谁来承担这份代价?
周映荷扶着石栏站起来,声音很轻:“如果我们交了,以后还能听见土地说话吗?”
陈砚的手指收紧。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带他来到这口井边,教他如何倾听地下的声音。那时他还小,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泥土,真的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千万条根须在呼吸,又像是远古的歌谣在吟唱。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灵魂感知到的。
而现在,那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不可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陶罐,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也很苦。
然后,他将罐子缓缓举过头顶。
“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他说,“也不能让它永远沉睡。”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朝着井侧那片荒废多年的废弃井道奔去。那里曾是旧排水渠的入口,如今被碎石掩埋,无人问津。
赵铁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要把结晶封存!”
“快追!”周映荷强撑着站起来。
两人踉跄追赶,却发现陈砚速度快得惊人。他在乱石间跳跃穿梭,身影如鬼魅般掠过断墙残垣。最终,他在一处塌陷的地窖前停下,掀开腐朽的木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井道深处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回声在耳边回荡。
陈砚打开头灯,照亮前方狭窄的通道。这里是早年修建的备用导流渠,因地质变动早已废弃。他沿着坡道向下走了约二十米,终于找到一处密封良好的储藏室——四壁由防水石材砌成,顶部加装了铅合金防辐射层,显然是当年为应对极端情况而设。
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入中央凹槽,合上盖子,再用三把不同的锁具加固。最后,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瓶溶液,浇在锁芯周围。液体迅速固化,形成一层透明结晶,将整个装置彻底封死。
“只有我能打开。”他喃喃道,“除非我死。”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知道,这只是延缓,不是解决。
但他们争取到了时间。
只要地脉尚未完全休眠,只要菌王仍在缓慢呼吸,他们就有希望找到另一种方式——一种不必牺牲连接、不必摧毁根基的替代方案。
头顶传来脚步声,赵铁柱和周映荷终于赶到。
“你疯了吗?”赵铁柱喘着气,“要是他们再来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来找。”陈砚平静地说,“但现在,他们不知道结晶在哪,也不知道是否已被使用。他们会犹豫,会试探,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周映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他摇头:“我只是选择了最难的路。”
三人走出地窖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晨光洒在古井之上,三角旗依旧飘扬,尽管布条又少了一块。
陈砚仰头望着天空,轻声道:
“土地不会背叛我们,只要我们也不背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