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贤接过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函,入手沉甸甸的,火漆封印完整,上面盖着通政司的紧急印记。他挥退了侍卫,书房内只剩下他和沈沧澜两人。
他用银刀小心地裁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笺。信纸是上好的宫廷用笺,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张惟贤的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脸色先是凝重,随即眉头微蹙,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将信纸递给沈沧澜:“你也看看吧。”
沈沧澜双手接过,凝神细读。信的内容并非来自某位具体的官员,而是通政司转来的、内阁草拟、司礼监批红的廷寄。文辞骈俪,先是褒奖了张惟贤在杭州“查案勤勉,初具成效”,肯定了拿下赵德明、稳定地方秩序的功劳。但笔锋随即一转,强调“东南乃财赋重地,漕运关乎国脉,当以稳字为先,不宜牵连过广,致生民变”,要求他“把握分寸,速结漕银案,安抚地方,余事可从长计议”,最后提及“已另遣专员,协理善后,不日将至”。
信中没有明确指责,也没有具体指示,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意味却再清楚不过——朝廷希望他见好就收,不要再深挖下去,尤其是不要再牵扯出更高层级的官员。那句“已另遣专员,协理善后”,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掣肘和警告。
“大人…”沈沧澜放下信纸,心情复杂地看向张惟贤。他明白,这是来自朝廷最高层的压力,是博弈后的结果。那些隐藏在赵德明密信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发力了。
张惟贤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透出一丝孤寂。
“你怎么看?”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问道。
沈沧澜沉吟片刻,谨慎地组织着语言:“廷寄之意,是希望大人就此结案,将罪责限定在赵德明、谢家及四海帮部分首恶身上,避免波及过广,影响东南稳定。至于…那些流向京师的银钱,以及可能存在的…更高层级的关联,恐怕…是要就此揭过了。”
“是啊,揭过。”张惟贤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三十万两漕银,十数条人命,最后只需要几个替罪羊,就能‘从长计议’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沈沧澜:“沧澜,你觉得,我们该接受这个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