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看到了自然免不了一声惊呼与感叹，有讥讽也有质疑，大多都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这样子的话。

苦楝自然屏蔽，他早就有了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的能力了。

监天司的玄铁大门无声地滑开，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门内并非寻常府衙的景象，依旧是一片浩瀚的星穹——

脚下是光滑如镜、映照着无数星辰轨迹的黑色地面，四周是缓缓旋转的星云与星轨，仿佛置身于宇宙中央。一种空寂、浩瀚、同时又带着绝对秩序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苦楝额头的业罪金箍都似乎安静了片刻。

身后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苦楝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片星穹。他刚走入没多久，一个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前方，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正是少司命。

她依旧面覆轻纱，眸光清冷如昔，先是扫了一眼苦楝额头上那显眼的金箍，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随即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开口：“你来了。比预计的慢了些。”

苦楝苦笑一声：“路上有些……耽搁。少司命大人，我……”

“跟我来。”少司命打断他，转身向着星穹深处走去，“师父要见你。”

苦楝心中疑惑，但还是跟上。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在狭窄的阶梯上行走，仿佛走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苦楝知道，阶梯尽处便是星穹顶。

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

他须白发黑，面容慈祥却带着一种看透万古的沧桑，依旧身着那绣着日月星辰的宽大袍服，双手自然垂于膝上。他闭着眼，仿佛在打盹，又仿佛与整个星穹融为一体。在他身前，悬浮着那件苦楝见过的星轨仪，正在缓缓自行运转，无数星辰生灭不定。

少司命微微躬身，无声地退到一旁，融入星光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苦楝这一次专门关注着少司命的行踪，尽管如此，苦楝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跟丢了她，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这监天司之人的手段是越发好奇和感叹了……

平台上一片寂静，只有星轨仪运行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鸣。

苦楝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那老者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许久，就在苦楝忍不住想要开口时，大司命的声音缓缓响起，低沉而温和，却直接响在苦楝的心底：

“业罪金箍……辟支佛倒是舍得下本钱。小家伙，这一路，走得可还顺畅？”

苦楝一愣，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愤懑，更多的是茫然：“顺畅？大司命大人，您可知我经历了什么？佛国抓我，一素昧平生的妖女因我重伤……洛府被封，现在甚至说我毁了灵脉，导致旱灾！我就像个灾星，走到哪里，哪里就……”

“就如何？”大司命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并非常人的黑白分明，而是如同浓缩的星空，深邃无比，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幻灭。

深邃的蓝，好似夜晚的天空，又好似深渊海底。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苦楝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甚至连灵魂深处的某些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东西，都在微微颤动。

“就…就会带来灾难和毁灭……”苦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恐惧和疲惫。

大司命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是，也不是。”

“你并非灾星。你所引发的‘毁灭’，并非你的本意，甚至并非因你而起。它们早已存在，如同潜藏的脓疮，只是你的出现，像一根针，恰好刺破了它们，让积压的污秽得以显现。”

早已存在！？

苦楝怔住：“我不明白……”

“你可知你是谁？”大司命问道。

再次面对这种问题时，苦楝好似掉进了一个无底洞，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你是谁”这三个字。

“我？我是苦楝，一个在蛮族长大的大夫……”

大司命缓缓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苦楝，看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你不仅仅是苦楝。你是‘自然轮回之子’。”

苦楝彻底愣住：“……什么？”

“上古时期，天地灵气充沛，神、魔、人、妖乃至巨灵等各族并存，虽有权衡摩擦，却亦有其序，可谓盛世。然，盛极必衰，一场无人能料的天劫扫荡而至，并非寻常灾祸，而是大道规则之清理，几乎断绝一切超凡根基，盛世崩毁，万物凋零。”

大司命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讲述着尘封的秘辛。

这是第一次听到远古时期的事，苦楝却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脑海中自然浮现出神、魔、人、妖甚至巨灵等上古时的模样。

“在天劫末期，三位仅存的、亦是当时最接近‘道’的存在——一位看破轮回的禅仙、一位执掌毁灭与新生的魔神、以及一位身躯堪比山脉、承载地脉记忆的巨人族先知——他们预见到后世灵气将日益稀薄，规则将愈发固化，世界将陷入长久的‘沉寂’。为使文明火种不熄，为留下一线重现盛世的可能，他们以自身最后的本源与意志为引，合力创造了一个奇迹。”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