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跟嬴政的相处,鞠武都看在眼里,这日清晨,用过早饭。
“太子。”鞠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燕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鞠武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探究和难以言喻的感慨:“太子此次受伤醒来后……似乎变了许多。”
燕丹心中警铃大作!
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是吗?可能摔的那一下,真把我摔开窍了吧。很多以前不愿意去想、或者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他顿了顿,侧过头,对鞠武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比如,饿肚子真的很难受,赵人的拳头打在身上真的很疼之类的。”
他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鞠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想穿透这具十岁孩童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样的灵魂。
眼前的太子,时而懵懂,时而强硬,时而语出惊人。这种变化,让他这个老师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安。
燕丹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转移话题,抢回主动权。
他转过身,正面看向鞠武,脸上那点玩笑的神色收敛起来,换上一种近乎严肃的认真,问道:“老师,您之前常说要学生远离秦人,谨记燕国……那学生想问您,秦国,真的很强吗?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似乎挠到了鞠武的痒处,又或许是他急于用正论覆盖刚才那点疑虑,他面色一肃,沉声道:“强?何止是强!自孝公用商鞅变法,奖励耕战,秦便已成虎狼之势!昭襄王时,白起长平一战,坑杀赵人四十万!武安君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他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颤抖:“去岁,秦昭襄王更是遣使入雒阳,向那徒有虚名的周天子索要九鼎!天子势微,不敢不从,只得将九鼎交出。秦使运鼎归秦,途径泗水,狂风大作,浪涛汹涌,竟失一鼎,沉于泗水河底!然其余八鼎,终究被运入咸阳!”
鞠武的声音里充满了屈辱与愤懑:“九鼎乃天下重器,象征九州王权!秦索九鼎,其吞并天下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如今山东六国,无不震恐!听闻信陵君正再次奔走,欲联合诸国,合纵抗秦!然则……”
他的语气陡然低落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然则合纵之事,人心不齐,各怀鬼胎,又能有几分胜算?秦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虎视山东……其势,已成啊!”
这番话,鞠武说得痛心疾首,将一个忧国忧民、却又深感无力回天的士大夫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燕丹安静地听着,这些历史事件从他熟悉的书本文字,变成眼前老者沉痛的口述,带来的冲击力截然不同。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鞠武,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