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怕哪天吹破了?”我忍不住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怕?估计也怕,但他更会圆。”老张说,“工地上的活干得磕磕绊绊,甲方催得紧,他就跟工人说‘没事,我跟甲方老板是兄弟,打个电话就能宽限几天’;工程款下不来,工人要工资,他就说‘放心,我刚跟财务通过电话,钱已经在路上了,明天就到’。明天不到,就说明天,总能拖一天是一天。”
“有次实在拖不下去了,工人要罢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手机、手表摘下来,说‘这些东西你们先拿着,算是抵押,明天钱不到,这些全归你们’。结果第二天,不知道他从哪借了点钱,给工人发了一部分,把东西赎了回来,又把大家稳住了。”
李哥叹了口气:“这种人,活得太累了,每天都在演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他说自己‘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其实心里慌得很,只是不能让人看出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活呢?”小王不解,“踏踏实实找份活干,慢慢还债,不好吗?”
“或许是尝到了甜头吧。”老张说,“靠嘴皮子就能让女人给钱,就能让别人信服,比在工地上搬砖轻松多了。他可能觉得,只要一直吹下去,总有一个牛皮能成真,到时候就能翻身了。就像个赌徒,总觉得下一把能赢,结果越陷越深。”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陈皮火龙果茶,清甜的味道压不住心里的复杂。老刘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里的虚荣、贪婪,也照出了某些人的盲目和轻信。他用高情商包装着自己的无能和债务,却能在人群中活得风生水起,这本身就是件荒诞又无奈的事。
“老唐说,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工地,不知道老刘的结局怎么样了。”老张说,“也许还在哪个工地上吹着牛,也许真的碰运气做成了一个项目,把债还了,也许……被债主堵着打了一顿,再也不敢露面了。”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茶室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我们。李哥泡的炒青茶已经凉了,带着点苦涩的余味。我们聊着老刘的“神通广大”,聊着他的“十屁股债”,时而觉得可笑,时而觉得可悲,时而又忍不住为那些被他蒙蔽的人叹气。
这世间的人啊,真是千奇百怪。有人像老支书那样,一辈子踏踏实实,用真心换真心;有人像老赵那样,凭着一股蛮劲,拉扯着一大家子;也有人像老刘这样,靠着高情商和吹牛皮,在虚实之间游走,活得像个谜。
茶还在续,话还在聊,但老刘的故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论光鲜还是狼狈,真实还是虚假,都在这人间烟火里,上演着属于自己的悲欢。
夜色渐浓,我们起身告别,走出茶室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工地上的塔吊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巨人。我不知道老刘是否还在某个工地上,继续着他的“传奇”,但我知道,虚的终究是虚的,就像泡沫,再光鲜,也有破灭的一天。
而那些脚踏实地的人,就像我们杯中的茶,初尝或许平淡,回味却绵长,经得起岁月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