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妙安看春兰脸上挂不住,缓了缓:“我知道你的心,是为着我好。但做姑娘的,名节是最重要的。自己先把自己看轻了,还能指望旁人来的尊重?”
“二姑娘歇下了吗?”院子里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这对主仆的体己话。
头院的大丫鬟玉娟进来了:“夫人唤二姑娘过去呢,说是有大喜事。”说罢,瞥了一眼春兰,自己先掌不住,绞着绢子笑了:“你就不用跟着了,堂前轮不上你伺候。”
叶妙安换了月白衫子,挽了小髻,跟在挑着灯的玉娟后面,一路行去。这么半晌了,雨还没落下来,空气都好像凝滞,浓得化不开。绣花鞋底踩在园中的碎石小径上,发出些让人不安的细碎声响。
刚转过半月门,堂前烛火通明,廊柱左书“德荣兼备”,右书“淑孝贤良”。年头久了,黑墨渗进了红木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主母田夫人华衣端坐在紫檀罗汉椅上,左右站着五六个随身的丫鬟。宋姨娘在最边上垂手站着,穿着桃红袄子,眼睛红成了兔儿一般,一看见叶妙安走进来,就合身扑上来:“我这苦命的姐儿——”
叶妙安一愣,微微一欠身扶住了自己的生母。看架势,玉娟嘴里的喜事只怕与她无关了。
“成何体统!”田夫人一拍桌子,碧玉镯子叮当作响。宋姨娘像被蝎子蛰了一般,瑟缩起来,垂手退回到田夫人身后。
田夫人温声道:“二姑娘过来,娘有喜事同你讲。”
叶妙安寻着礼先问了安,方才走上前。
田夫人把叶妙安的手拉起来,细细道:“宫中广收秀女,你父亲今日上朝,领了旨,咱家也在册子上。”
她摸了摸叶妙安的那双手。姑娘家爱美,十个指尖染了红红的蔻丹,衬得一双柔荑格外白净惹目。但拇指和食指上有些粗糙,是做惯女红的。
田夫人心下有几分满意,继续道:“你姐姐没你命好,已经许给了张家,虽说还没过定,但是古训有云,一女不得二嫁。你能进宫,是你的造化,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当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这话旁人听着舒心,但叶妙安却感觉有如六月天下雪,不寒而栗。
芝麻大点的京城,说的俗些,有些消息就像被子里的屁,捂得再严都透出点儿味来。连她这个待字闺中的都知道,当今圣上这身子骨着实不太硬朗。年初应天寺还连天的做了几场佛事,给缠绵病榻的宪宗祈福。京中有头有脸的都跟着食素,想来变天也左右不过这些日子了。
本朝□□起就有朝天女之俗,宫人的丝缕性命全系在一人身上。圣上一朝驾崩,除了有生养子嗣的,剩下的女子都是一根白绫赐死,到地底下继续伺候贵人。
这会子进宫,哪是送她去享福,分明是让她替姐姐去受死,拿她的命去填叶家的忠义牌坊。
轰隆隆——
廊外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劈啪作响,激起一片尘土。
叶妙安脸煞白,咬紧了下嘴唇,一言不发。那厢宋姨娘的抽泣声又渐渐起来了。
田夫人看她不吭声,松开了手去,合着青花瓷碗抿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何为孝道?”
叶妙安低声道:“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谓畜。”[1]
“何为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