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那是个漆黑无光夜晚,他家漏风又漏雨的屋子里,堂叔从怀里掏出个银色香烟盒,递给不到十岁的陆大丰,一支凤凰牌香烟。
红色火柴头划动、燃烧,多么美艳短促火花,照亮他渴求却依然戒备的脸。
堂叔问他:“愿不愿意跟阿叔走?”
他不说话,不言语,这些年似乎真退化成野兽,失去言语功能。
“我们去对岸,有饭吃有钱赚,水泥墙砌的屋子给你住,厚厚棉被任你盖,在那里没人认得你,更没人知道你阿爸阿妈是谁。但是偷渡过去不一定成,过海时被抓住就地枪毙,你七八岁也一样逃不过,要死,知不知道?”
梦中乌托邦,多么美好旖旎梦境,值得以命相博。
堂叔深深吸一口烟,继而长叹,享受之极。他也学,第一口烟呛到眼眶发红,咳嗽不停,他说:“阿叔,我去,我们几时走?”
堂叔说:“你闭紧嘴,明晚有船。”
他说:“阿叔,你不要失约。”
夏末夜晚,风轻轻,水含情,摆渡人佝偻着背脊,大声催促,到底来不来?不来不等,搏命的生意不等人,多等一分多收一分价,满船人的命我耽误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