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正酣时,府外喧哗声如潮水般一波高过一波,竟将厅内编钟丝竹之音彻底淹没。李恽眉头拧成疙瘩,肥厚的手掌"砰"地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犀角杯里的葡萄美酒溅出三滴,正落在他新做的蜀锦袍袖上。
"反了天了!管家!管家死哪去了!"李恽扯着嗓子嚎叫,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
管家连滚带爬冲进来,额头汗珠在烛光下泛着油光,顺着皱纹沟壑分叉流淌:"大、大人!西城门...饥民推倒了栅栏!守城的赵都尉被...被石头砸破了头!"他袖口沾着血迹,说话时牙齿不住打颤,"他们举着锄头柴刀,喊着要开官仓..."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满堂宾客霎时乱作一团——太原王氏的夫人打翻了鎏金酒樽,清河崔氏的公子碰倒了青铜仙鹤灯台,火苗"呼"地窜上帷幔。
"我的南海珊瑚!"李恽的小妾尖叫着扑向礼单,却踩到滚落的珍珠摔了个四脚朝天。那只价值千金的西域鹦鹉在笼中扑棱翅膀,突然嘶声叫道:"时日曷丧!时日曷丧!"①
李恽脸色由猪肝红转为死灰,又由死灰转为铁青,活像打翻的颜料铺子混了墨汁。他肥胖的身躯开始发抖,镶玉腰带上的和田玉佩"咔嗒咔嗒"作响:"快...快调玄武营!把那些刁民...都...都..."
"都杀了?"张彪突然轻笑出声。在一片混乱中,唯有他慢条斯理地抿着琥珀色的西域葡萄酒,修长手指在夜光杯上轻敲,竟打出《清商乐》的节拍。他腰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咚,在哭喊声中清越如泉。
李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二百斤体重差点压塌案几:"表弟救我!这些贱民...这些..."
"表哥且看。"张彪突然拽开描金窗棂。月光下,黑压压的人潮正涌过西市,火把连成蜿蜒血龙。有个瘦骨嶙峋的老汉举着缺口的柴刀冲在最前,身后妇人抱着面黄肌瘦的孩童,孩童手里竟攥着半块发霉的树皮。
"三个月前,"张彪的声音突然淬了冰,"这老汉还是城西刘记绸缎庄的织工。他女儿被王司马家的公子当街纵马踏死时,表哥正用金盘子接西域葡萄呢。"
厅外又一声巨响,这次近得仿佛就在照壁前。李恽的肥肉剧烈颤抖起来,汗臭混着龙涎香熏得人作呕:"现在说这些做甚!快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