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掌柜的弓着腰,语气里带着讨好,却明显底气不足。
王忠没有理会他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掌柜的,烦请通报一声,陈东家可在?
王管事里面请,喝口茶稍等,在下这就让人去通报东家。
不知王管事前来,真是恕罪恕罪。福瑞祥陈东家一进入内厅就对王忠拱手作揖。不知为了何事,劳烦王管事竟亲自前来。
陈东家客气了。
王某奉了王爷之意特邀陈东家明日过府一叙,要理一理内务府与贵商号的往来账目,商议商议善后事宜。福瑞祥涉及的产业,还请陈东家可以准备好过往与内务府的账目了。
陈东家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陪笑道:王管事,这个......本商号如今在京津的买卖,都是按规矩来的,账目向来清楚......
清楚就好。王忠冷冷地打断他,明日辰时,还请东家按时到府一叙,到时自有决断。
陈东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明日一定准时赴约。
离开福瑞祥,王忠的心情更加沉重。这家曾经最负盛名的皇商,如今竟也明目张胆阳奉阴违。他掀开车帘,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接下来的几家商号,情况大同小异。有的商号已经缩小了规模,有的甚至已经易主。曾经那些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商贾,如今大多对皇室避之不及。
去同裕和。王忠对车夫说道。
同裕和是少数几家还在天津设有较大商号的皇商之一。当王忠走进去时,何东家一见到是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这不是王管事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何东家笑容有些僵硬。
王忠没有寒暄,直接说明了来意。何东家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王管事,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我们小本买卖,能维持就不错了......
王某可不管这是什么世道。王忠客气地说,王爷要与贵商号商议同内务府之间的商业资金往来,烦请何东家明日辰时过府相商。
离开同裕和时,王忠的心情更加沉重。
这家商号虽然还在勉强维持,但对皇室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他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不禁想起了半年来所见所闻。
这半年来,他见惯了世态炎凉。曾经那些趋之若鹜的商贾们,如今都恨不得与皇室撇清关系。
有的商号甚至暗中与民国官员来往,生怕被牵连。更有一些商贾,干脆卷款跑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天津卫的六月,暑气渐升。
王忠踏出最后一间商号的门槛时,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在树荫下,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申时末了(16:45)。
六家商号,六张各异的面孔,六种难以言说的心思。
王忠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名帖仔细折好收进袖中。
今日这一圈拜访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那些曾经对皇室趋之若鹜的商贾们,如今见了他这个王府的老人,眼神里分明藏着轻蔑与警惕。
王管事,回府?车夫老刘见他走过来,赶紧迎上前。
王忠点点头,却没有立即上马车,而是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商业林立的店铺方向,若有所思。
各位掌柜东家的......他低声自语,心思可都不简单啊。
福瑞祥的东家陈祥,听闻王忠的来意后,脸上堆满了笑,却始终不让人靠近他的茶桌三尺之内。
王管事,您看这年头,买卖难做啊。不过您放心,明日在下一定准时到府上拜访王爷。他拱手笑道,眼神却飘向了窗外——那里,几个穿着洋装的商人正走进隔壁的洋行。
泰和昌的东家王守业,表面恭敬地听着王忠转达醇亲王的意思,却在对方提到善后了结四字时,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王爷厚爱,王某自然铭记于心。他连声应承,可当王忠告辞时,他却站在柜台后,目送王忠离去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算计。
聚源钱庄的东家张广泰,是个老江湖了。听完王忠的话,他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王管事,您看我这小本买卖,这些年也没少给皇室效力。不过明日赴约一事,您放心,我一定到。
可等王忠一走,他就立刻吩咐伙计:去打听打听,其他皇商商号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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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正泰的东家赵天成,是个暴脾气。一听是醇亲王派人来,当即拍案而起: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如今大清都亡了,还摆什么架子!可骂归骂,等王忠提到皇室与皇商善后时,他又软了下来,最终还是点头应承:......明日我一定到。
广源号的东家孙广源,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全程面带微笑,时不时点头称是,可当王忠提到归清权责时,他的笑容微微一滞。这个......他沉吟道,王管事,容我想想。可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明日赴约。
还有一家倒闭还未清算的商号,更是直接——他压根没见王忠,只让管家传话:我家东家出门了,明日是否赴约,容后再议。可王忠走出门没多久,就看见那管家的伙计匆匆往警务处的方向去了。
去下一个。王忠对车夫说道。
王管事,下一站是......车夫问道。
先去茶馆。王忠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