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舟曾以为自己会疯掉。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某个告别仪式的中途,当逝者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将他脑中关于“悲伤”的阈值彻底冲垮时,他以为自己的大脑会像过载的服务器一样烧毁。
然而,没有。
他只是在极致的共情和信息洪流中,找到了一丝诡异的平静。像潜入海底万米,极致的压力反而将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摒除在外,只剩下纯粹的“存在”。
那天,他回到家,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在沙发上,试图用手掌按压住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他走到床头,那朵暗物质花依旧在幽幽地发光,微缩星系般的光点流转不息。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些紫黑色的花瓣。信息流依旧庞大,但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像一部结构复杂、乐章磅礴的交响曲。他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其中的韵律和逻辑。
“咕噜……咕噜……”
彩云轻盈地跳上床头柜,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腕,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和花之间,仿佛一个称职的守门员。它碧绿的眼睛看看花,又看看陶德舟,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
“你到底是什么?”陶德舟轻声问,这次不是对着虚空,而是对着彩云。
彩云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然后抬起头,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类似“喵呜”的含糊咕哝。
陶德舟失笑。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不是被遗弃的哨兵,而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宇宙级观察所的实习生,而他的顶头上司,是一只脾气不怎么好的三花猫。
他尝试着不再抗拒那些涌入脑海的信息,而是像阅读一本无比巨大的书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看。街道上行人的情绪波动,不再是刺耳的尖叫,而变成了不同颜色的光晕和线条,交织成一幅动态的城市情绪地图。金属的呻吟,水管的脉动,尘埃的轨迹,都成了这幅地图上精确的注脚。
痛苦依旧存在,但不再是纯粹的折磨。它变成了一种……背景音。就像住在铁轨边的人,久了也能在火车驶过的轰鸣中安然入睡。
在殡仪馆,他依然能“看”到逝者留存在亲人心中的记忆,感受到那些情感的真实温度。但现在,他多了一层视角。他能看到那些记忆如何在生者的生命中留下痕迹,如何编织成新的情感纽带,像星辰熄灭后,余光仍在宇宙中穿行,被其他星体捕捉,成为它们光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