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的作文标题五花八门——《我家的声音博物馆》、《爸爸的铁锤》、《奶奶的缝纫机》。
他们写下父亲在车库里修理汽车时,扳手与零件碰撞的清脆金属声;写下奶奶深夜缝制被子时,老式线轴转动的“咕噜”声;甚至有孩子记录下患有哮喘的弟弟,在每次发作前,那越来越急促、仿佛风箱破裂般的深呼吸。
苏霓一页页翻过,指尖仿佛能触摸到那些文字背后鲜活的日常。
在汇编的末页,语文老师附上了一段手写的话:“苏霓老师,我们班没有专业的话筒,但孩子们说,他们每个人都为‘深空’录下了一段‘家里的静默’,因为安静的时候,才能听见这些声音。”
苏霓从抽屉里找出了那张早已泛黄的、当年在电视台做临时工时的工作证,小心地夹在书页中,将这份汇编原封不动地寄了回去。
她在扉页上回了一句话:“不是所有声音都该进节目,但它们都值得被存下来。”
“代偿录音”的数据激增,立刻引起了总工程师许文澜的注意。
她敏锐地发现,这些充满了瑕疵、杂音,甚至走调的模仿录音,在系统的情感共鸣指数上,得分远超那些经过专业处理的“标准录音”。
因为不完美,所以更真实;因为是模仿,所以同时承载了逝去者和铭记者的双重记忆。
算法工程师提议,立刻优化推荐系统,将这类高共鸣内容优先推送给更多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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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澜却否决了。
她关闭了系统对“代偿录音”的自动归类和推荐功能,反而增加了一道程序:上传者必须手动勾选一个选项——“这是我记得的他/她”。
她要让每一次上传,都成为一种清醒的、郑重的仪式,而非算法驱动下的情感消费。
当天晚上,她看到一条用户留言:“这明明不是她的声音,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点开的一瞬间就哭了。”
许文澜在后台,悄悄将所有被标记为“这是我记得的他/她”的音频,设置成了最高优先级的永久存储,权限甚至高于那些A级保密的历史原声。
她在内部日志上只备注了一句话:“技术做不到的,靠人心补上。”
初春,陆承安陪着苏霓走访一处即将拆迁的老旧职工宿舍区。
他们听邻居说起,7号楼有个独居的王大爷,古怪得很,每天傍晚六点,都会雷打不动地打开一台破旧的收音机,听一档早就停播了十几年的老评书节目。
陆承安敲开了老人的门。
屋内陈设简陋,那台熊猫牌收音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人很热情,但交流起来却异常困难。
陆承安很快发现,老人早在多年前就因病几乎完全失聪了。
他所谓的“听”评书,只是在那个固定的时间,用布满皱纹的手,一遍遍抚摸着收音机的旋钮,感受着机械结构转动时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那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连接。
苏霓想劝老人换一个带有震动反馈的智能设备,陆承安却拉住了她。
他没有打扰老人的习惯,而是辗转联系上了本地广播电台的站长。
几天后,一个名为“岁月回响”的怀旧时段,在那个早已被年轻人遗忘的AM频率上,重新开播,每周一次,专门播放当年的评书原声。
播出当晚,住在对楼的邻居给社区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满是惊奇:“那个王大爷,今天把窗户推开了,还对着外面……好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