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独白清晰而坚定。他不再犹豫。
拿起桌上那部线条硬朗的红色保密电话,李玄策的手指沉稳地按下几个内部号码键。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短暂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接通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电波的沉稳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敲打在钢铁上的烙印:
“我是李玄策。通知人事局:”
他略微停顿,确保指令的绝对清晰:
“第一,拟任张振国同志为金融稳定局副局长,分管风险监测与应急处置。 他在‘海葵’台风救灾中展现的临危不乱、组织协调和极限抗压能力,是监测和化解金融风险漩涡最需要的定海神针。”
“第二,调任陈思远同志为能源安全协调办公室副主任,主管国家战略储备体系优化与危机应对。 他在稀土资源保卫战谈判桌上的战略眼光、博弈技巧和扞卫国家核心利益的坚定立场,正是守护国家能源命脉不可或缺的利剑。”
“第三,晋升林晓同志为网络安全与信息化委员会某司司长,主抓关键信息基础设施防护与核心技术攻关。 她在十八大安保网络攻防战中表现出的精湛技术、敏锐洞察和力挽狂澜的担当,是构建国家网络空间钢铁长城的中坚力量。”
他再次强调,语气不容置疑:
“以上三位同志,在重大任务、生死考验、无声战场中表现突出,忠诚可靠,能力过硬,完全符合破格提拔条件。按既定程序,尽快办理相关手续。此为国家战略安全关键岗位布局,务必高效、稳妥。”
“咔哒”一声轻响,电话挂断。余音仿佛还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微微震荡。李玄策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那份《未来骨干梯队建设规划纲要》。他拿起一直摩挲在手中的那枚温润黑亮的云子,指腹感受着它光滑冰凉的弧面。然后,他手臂平稳地伸出,动作沉稳而笃定,如同在浩瀚棋盘的经纬线上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子。黑子轻轻落在规划纲要的标题之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却又仿佛重若千钧的轻响。
同日,南方小城,清河村
京城的寒流似乎也渗透到了这南方水乡。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像一层无形的、带着水汽的冰膜,紧紧包裹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王秀芹家的小院显得格外萧索。墙角几盆耐寒的菊花和茶花,花瓣边缘也冻得有些发蔫卷曲,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堂屋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泡悬在房梁下,散发着昏黄黯淡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光线在王秀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更显苍老。她坐在一张老旧的小竹凳上,身前放着一个陈旧的针线笸箩。里面是顶针、大小不一的针、各色线团,还有几块厚实的青布鞋底。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迟缓的心跳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只有针线穿过厚厚千层底时发出的“嗤啦…嗤啦…”声,单调、枯燥,却又固执地回响在寂静的空气里。这声音是唯一的节奏,也是唯一的陪伴。邻居家隐约传来电视里热闹的综艺节目声响,夹杂着孩子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像遥远世界传来的模糊背景音,反而更衬得她这小屋里的寂静如同凝固的深潭。
王秀芹低着头,银白的发丝从耳后滑落几缕,她也无心去拢。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空洞而遥远,没有焦距地落在手中不断被针线穿透的鞋底上。偶尔,她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透过蒙着薄薄灰尘的窗玻璃,茫然地投向北方那片被厚重云层覆盖的天空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明确的思念,没有刻骨的怨恨,只有一片被岁月风霜打磨得近乎麻木的空茫,仿佛在凝视一个永远无法抵达、也无需抵达的彼岸。
只一瞬,那空洞的目光便收了回来,重新落回手中的活计。随即,她像是要把那瞬间的失神和所有翻涌却又无处安放的心绪都强行摁压下去,更用力地低下头,用枯瘦、指节因寒冷和长期劳作而有些变形发红的手指,紧紧捏住那枚粗大的钢针,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扎向厚厚的鞋底!
“嗤啦——!”
针尖穿透数层密实的粗布,发出比之前更响、更沉闷的撕裂声。线被猛地拉紧,绷得笔直。她的手指关节因为这骤然加大的力道而显得更加苍白,微微颤抖着,但动作却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纳的不是鞋底,而是将几十年的孤寂、失女之痛、对儿子的复杂怨怼、对丈夫的无尽追思,以及这漫长寒冬里所有的冰冷与无奈,都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地,缝进了这千层万纳、厚重无比的布底之中。每一针,都带着无声的重量;每一线,都缠绕着化不开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