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在‘考经’。我大夏科举,以四书五经为尊,所考题目,皆出自经义。士子十年寒窗,皓首穷经,所学者,不过是‘子曰诗云’,所练者,不过是八股文章。
他们精通注解,善于引据,却对钱粮算术、农桑水利、兵法韬略、律法刑名,一窍不通。
试问王爷,让一个不知黄河水文的状元去治理水患,让一个不知兵法几何的榜眼去督造边防,岂非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这番话说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否定了科举的根本。
王若薇在一旁听得都有些心惊,悄悄看了一眼萧济安,却发现他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其二,在‘取士’。”
宋濂的声音愈发激昂,“科举看似公平,为天下寒士打开了上升之门。但实际上,真正的寒门子弟,有几人能负担得起十年、二十年的苦读?又有几人,能请得起名师指点,看得起那些被世家大族所垄断的珍本典籍?”
“一场科考,从县试、府试、院试,到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选拔,耗时耗力,更耗钱财。
最终能走到殿试的,十有八九,皆是那些家学渊源、钱粮无忧的世家子弟。科举,早已从为国选材的抡才大典,沦为了世家之间,用来瓜分朝堂权力的游戏。这是其二弊。”
萧济安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墙上那副巨大的关系图。
宋濂所言,与他这几日在故纸堆中发现的真相不谋而合。
“那第三弊呢?”
萧济安追问道。
“第三弊,在‘用人’!”
宋濂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愤,“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幸运,让某个寒门子弟侥幸高中,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是漫长的候补,是清水衙门的冷遇,是同僚的排挤,是上官的打压。他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那个盘根错节的官场里,寸步难行。
最终,要么同流合污,磨去所有棱角,要么心灰意冷,致仕归乡。十年苦读,一腔抱负,最终都化作了泡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说完,宋濂对着萧济安,重重一揖。
“草民人微言轻,所言或有偏颇。但此三弊,如附骨之疽,深植于我大夏骨髓之中。若不革除,国朝百年之后,危矣!”
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宋濂的慷慨陈词,言犹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