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站在廊下,手里攥着帕子,指节都捏得发白。看着戴思恭给孩子们接种牛痘的动作行云流水,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下去,心里像堵着团湿棉絮,又闷又沉。
方才朱允炆哭的时候,她恨不得冲上去把孩子抱回来,可看着周围乳母、医官都在,只能强压着性子,挤出副关切的笑。这会儿见戴思恭拿起下一支针,她往后缩了缩脚,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牛痘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她私下里让人寻来的那几件天花病人穿过的旧衣裳,还藏在东宫偏殿的箱底。本想着等入了夏,天气闷热,让常氏母子三人不经意间沾染上,到时候……她瞥了眼不远处正给朱允熥整理衣襟的常氏,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可谁能想到,戴思恭这老东西竟把牛痘试成了!如今宫里的孩子都要接种,那几件衣裳还有什么用?万一被人发现,反倒惹祸上身……吕氏的帕子在手里拧成一团,心乱如麻。
“娘娘,二皇孙接种完了,咱回吧?”身后的侍女低声提醒。
吕氏猛地回神,看了眼被乳母抱在怀里、正含着奶糖发呆的朱允炆,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声音尽量放柔:“嗯,走吧。”
三天后的清晨,东宫偏殿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朱雄英醒时,胳膊上起了片淡红色的小疹子,像撒了把细小米,微微发痒。乳母刚要惊呼,常氏却按住她的手——前几日戴思恭特意嘱咐过,接种牛痘后三日左右,身上起微疹属正常,是痘毒发出来的迹象,只需静养即可。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体温如常,便松了口气,让人去太医院回话。
消息传开,宫里很快热闹起来。凡是接种过牛痘的皇子公主,身上都或多或少起了疹子,有的在胳膊,有的在脖颈,虽看着吓人,孩子们却精神得很,该吃该玩照旧。戴思恭带着医官们挨处查看,每到一处都笑着安抚:“不怕不怕,这是好事,说明痘力在起作用了。”宫里人见他胸有成竹,便都放下心来,连最初哭闹的几个娃娃,也被乳母们用“长疹子才能当小英雄”哄得乖乖听话。
可这份安稳,在朱允熥这里戛然而止。
午时刚过,常氏正陪着朱允熥玩积木,忽然发现他小脸泛红,额头烫得吓人。再看他身上,哪是什么淡红疹子,竟是连片的紫斑,从胸口蔓延到后背,密密麻麻,看着就疹人。朱允熥蔫蔫地靠在母亲怀里,眼神发直,嘴里喃喃着“冷”,小手却滚烫得像揣了团火。
“允熥!允熥你怎么了?”常氏吓得声音发抖,赶紧抱起他往太医院跑,乳母们紧随其后,一路洒下慌乱的脚步声。
戴思恭刚给三公主看完疹子,听闻朱允熥出事,手里的脉枕“啪”地掉在地上。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赤着脚就往东宫跑,赶到时,朱允熥已经开始抽搐,嘴唇泛着青紫色。
“快!拿退热散!取银针!”戴思恭跪在榻前,手指搭上朱允熥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脉象浮而急促,痘斑紫黑,分明是天花重症的迹象!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针,“接种了牛痘,怎么会得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