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厂这颗惊天大雷一爆,孙大海和李卫国哪还有心思去琢磨他这个“人才”?市里那位刘副部长,就算对他再感兴趣,注意力也会被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群体性事件吸引过去。
这简直就是及时雨,是救他于水火的“友军”啊!
江澈心安理得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戴上耳机,甚至还往茶杯里多加了两颗枸杞。
他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对水泥厂的事,要做到不闻、不问、不关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他这个党政办副主任,级别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完美地置身事外。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接下来的两天,事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工人们的诉求很简单:要么,镇政府保证改制后所有人的工作岗位和待遇不变;要么,就按照最高标准,一次性买断所有人的工龄,发给他们一笔足够养老的安置费。
这两个条件,对于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和一个财政本就紧张的乡镇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谈判陷入了僵局。
工人们的行动也开始升级,从堵门,发展到了在镇政府大院里静坐。他们带来了铺盖和干粮,摆出了一副长期抗战的架势。
一时间,整个青龙镇政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领导们焦头烂额,干部们人心惶惶,连食堂的饭菜都变得索然无味。
周五下午,镇里召开了紧急党政联席会议,研究水泥厂的解决方案。
江澈作为党政办副主任,也被通知列席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分管工业的副镇长急得满头大汗,把情况的复杂性和棘手性翻来覆去地说了半天,核心意思就一个:这活儿我干不了,谁爱干谁干。
其他几位副镇长则纷纷低头看文件,要么就是盯着自己的茶杯,生怕跟主位的孙大海和李卫国对上眼神。
这块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接。
接了,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轻则挨处分,重则引咎辞职。一旦闹出大的群体性事件,政治前途就彻底完蛋了。
李卫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都哑巴了?平时争项目、要资金的时候,一个个不都挺能说的吗?现在遇到硬骨头了,都成锯了嘴的葫芦了?”
会议室里依旧一片死寂。
江澈坐在最末尾的角落里,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这就是官场。有功劳的时候,大家是战友;有黑锅的时候,大家是路人。
他低着头,假装认真地在本子上画着小人,心里盘算着晚上去哪里吃一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这两天成功的“隐身”。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似乎被打破了。
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抬起头。
只见主位上,镇长李卫国和书记孙大海,那两双写满了“愁苦”和“无奈”的眼睛,竟然不约而同地,越过了面前一众正襟危坐的班子成员,精准地锁定在了角落里,那个正试图把自己缩成一个点的江澈身上。
那眼神,复杂至极。
有试探,有期许,甚至还有一丝……“死马当活马医”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