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玉良缘

在江湖独闯这么些年,娘亲与妹子没找到,自己反而要死了……空活二十余年。

酒儿已经不知一个人悄悄哭了多少次,浑浑噩噩间,听闻宫里出了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会一门名为‘点生针’的针灸法……可这明明是辰国一位太医祖传的针法啊。

酒儿看到希望,牵马去了京师,遇到了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第一个人……洛湘竹的娘亲,燕王妃。

燕王妃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告诉了她萧冷月的线索。

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落在酒儿心中,也将那层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砸碎了几分。

酒儿知道,待寻得幺妹之时,执念已去,念头通达,自己怕是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燕王妃说,她自幼体弱多病,若是怀有身孕,怕得难产而死,即便生下娃娃,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恐怕一辈子也得活在榻上。

酒儿于是将护佑自己三年的绛珠玉送给她……沟通天地之桥就在眼前,哪怕没有绛珠玉,她也不至于立马就死。

燕王妃,兴许比她更需要绛珠玉,只是绛珠玉非俗人能用,若是没有他们萧家的皇室血脉,贸然化虚入体,定有捉摸不定的副作用。

酒儿翻身上马,兀自离去,却又忽的回首,看向燕王妃怀中的绛珠玉。

若她最后还是没能撑住,毒发而死,那这本应吊命的绛珠玉,未来用在燕王妃腹中娃娃身上,是不是也算为她而活?

如此想来,似也不差。

重担与生死压在心头,酒儿很少笑,但此刻她朝燕王妃露出浅浅的笑容,衷心道:

“祝你幸福。”

“恩!”

从冬入春,雪化成雨,烈日炎炎,秋天无际,循环往复。

在江湖寂寞了近十年的酒儿,终于在江南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那是很平淡的一天……但那天过后,酒儿不寂寞了。

可直到沟通天地之桥后,酒儿才知烛九天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可怕。

武魁高手已是百毒不侵,可即便是武魁,也有蛊王之毒可杀……烛九天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蛊王之毒。

突破那层关隘后,虽是缓和不少,可终究还是会死的。

兴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酒儿不知道,她只能在短短的年月中兀自而活,来煎人寿。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妹妹……谁也不敢告诉。

她决心寂寞的死去,一如当初寂寞的孤身闯荡江湖。

又是一年,大雪。

“这是谁的墓?”时值两岁的赵无眠,站在辰国太子妃的墓前,脚踝都没进雪中,他疑惑看向用手帕擦拭墓碑的酒儿。

“我娘,自我记事起便从没见过她,爹爹寻了她一辈子,没找到,我在江湖寻了近十年,也没赶上……你要叫她奶奶,明白吗?”

说至伤心处,她兀自啜泣,与萧远暮很像……不,应该是萧远暮像她。

“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娘吗?我可以叫她娘亲的,怎么样,酒儿姐姐?”

酒儿用自己的剑鞘,在赵无眠的额头轻轻敲了下,没有回答。

赵无眠捂着额头,这是他第二次见酒儿哭。

第一次,是酒儿捡到他的时候……

赵无眠为了让气氛轻松点,笑着道:

“听说你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江湖顶尖……那我倒是不用担心你哪天死在什么地方,否则还要为你收尸立碑……

那多让人难过呀,难道等我成亲,再带着娃娃来祭拜你,对娃娃说,

瞧,这是你爹爹的娘亲,你要叫奶奶,不过爹爹平日都叫她姐姐的,但你可不能乱了辈分叫她姑姑,知道吗?若是叫错,我就用你酒儿奶奶的剑鞘敲你脑袋,就像她敲你爹爹一样。”

酒儿又用剑鞘敲了下赵无眠的额头,破涕而笑,

“我若当真死去,定是孤零零的,绝不让你知道,也省的你辛苦给我收尸……”

“那我还得找,就像你找姨娘一样,跑遍江湖去找你。”

酒儿又笑了笑,却是扯开话题,

“油嘴滑舌……你才两岁就想着成亲的事儿?年关时在饭桌上,你还说要让你冷月姨娘给你寻个童养媳?”

“我说着玩的,又不是真想要,我平生最讨厌包办婚姻。”

“如果那小丫头比我长得还漂亮呢?”

“世上没人比你漂亮……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酒儿哑然失笑,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花,朝赵无眠伸出小手,

“走吧,元宵后我们就离家,去江湖看看……若能帮你找个漂漂亮亮的娃娃亲,似也不错。”

赵无眠伸出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背对着墓碑,走在大雪纷飞间。

“这么说,你心底有人选?能不能提前给我透个底?”

“不行……”

……

洪天三十五年,太祖高皇帝驾崩,消息传出,酒儿却是领着赵无眠去了燕云。

五岁的赵无眠满心不解,搞不懂酒儿忽的来燕云作甚,但他随着酒儿跑遍大江南北,却还没来过燕云,倒也新奇。

此刻冬至,大雪压境,入目所见,银装素裹,来往军士,策马而驰……燕云作为边关重地,离军还当真不少。

赵无眠知道自己是反贼,不免心中微凝,暗自戒备,结果却瞧酒儿竟是领着他,一路来至燕王府。

他错愕看向酒儿,“姐姐,咱要投敌不成?”

“投什么敌?我朋友住在这里,待会儿见了,你要叫她姨姨,不可没了礼数。”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藩王家里还有人啊?”

“我与她虽有书信来往,但身份敏感,如非必要,不会来见……但那狗皇帝得了报应,死在京师,此刻谁还有闲工夫管我和你姨的事?”

言谈间,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后院一间屋内。

屋里点着安神香,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茶海小案上摆着药碗,已喝了一半,乃是安胎药。

屋内软塌处,幔帐掩着,周围侍立着丫鬟,此刻一只素手探出幔帐,轻轻拉起,露出一张稍显虚弱的妇人面庞。

妇人穿着睡裙,小腹隆起,明显已有身孕,且临盆之日,明显就在这几天。

燕王妃望着酒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抬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口中则道:

“本来说,要在京师诞下,但听殿下要来,才托着大肚子跑来燕云等殿下……这位就是你曾提起过的远空吧?”

“姨姨好,但我叫赵无眠……”

赵无眠的后脑勺被酒儿拍了下,后被牵着来软塌侧坐着。

酒儿打量燕王妃的肚子一眼,又好奇摸了摸,“什么时候临盆?”

“估计也快了。”燕王妃眼神柔和,“绛珠玉,我一直收着……”

没有酒儿,燕王妃显然不知该如何将绛珠玉化虚入体,酒儿当初也没想到燕王妃居然拖到现在才怀孕……不过也没差。

“有我在,你们定可母女平安……可是给娃娃起名了?”

燕王妃看了眼挂在墙边的剑与鞘,想了想,“王爷一介粗人,哪会起名……多亏有殿下,娃娃未来才能健健康康的,便是让她叫殿下声娘也不为过,不如殿下给她取个?”

“我也是粗人,从小就跟爹爹习武,打打杀杀,没读过多少书……”酒儿看向赵无眠,“你平日能说会道,还给我讲那么多故事……你取一个?”

赵无眠生平第一次给人取名,不由正经了几分,“他(她)是男娃女娃?”

“姑娘。”

“妹妹啊……洛湘竹如何?”